卢西的鱼汤熬好后，1602房间依旧空空，她端着那完热气腾腾的鱼汤在电梯口站了许久，直到它不再冒着热气，手掌心也触不到温热才又回去了。

有些悻悻，今天的鱼很新鲜，跟着食谱熬出来很是鲜甜，自以为终于有个东西可以拿出手给陆期言吃，可是他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锅汤的一半都被吴屿装下了肚，他整个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身上也充满了暖意，鱼汤暖胃，也暖人心。

：“卢西，后天就是立冬了，我记得我哥他们就在那天打决赛，你会去吗？”

卢西就着手里微凉的汤喝了一口，放凉了的鱼汤多了份甜丝丝的感觉，然后点头：“去啊，当然要去了。”

吴屿站起身来收着碗筷，一边往厨房去：“也不知道易安能不能回来，他好像特别喜欢ACG阿。”

算起来易安已经出差去了好几天了，这几天好像行踪全无，也不给自己汇报行程，也不知道霞姐到底是派他去了广州，还是撒哈拉沙漠。

吴屿十分自觉地当起了洗碗工，洗洗刷刷的同时眼神无意间从厨房的窗户口往下探了探，瞬间就认出来了蹲在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是陆期言。

转头对正要把手里的碗送过来的卢西道：“卢西，你把碗放在桌子上，我突然想起来主编跟我说你写的结尾有点问题，你去看看吧。”

：“问题？什么问题？”卢西果然将碗放了下来，立刻转身跑向电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对啊，我是根据出版要求改的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果不其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作品更加重要。

吴屿的目光也从下头的人身上收了回来，脸上笑意收起，眼神清冷了几分。

…

陆期言站在楼下抽烟，烟味较淡的细烟已经满足不了他此刻的烦躁，干脆去超市买了一包万宝路。

一根一根地下去，很快就抽掉了半包。

他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狠的吞云吐雾，比赛在即，ACG得训练也不明朗，至今找不到一套好的方案对付IMI，苏子清回国虽然这次的比赛对她来说太过急匆匆，她不会上，可是多年来的队友站在他的对立面，无疑也有一些打击。

好像背弃了整个队伍的人，其实是他一样。

本来想好好回来休息一下，几天不见得卢西身边却站着另一个少年，要死的是他们俩看起来还如此的搭调。

她什么时候居然去相亲了。

陆期言两根手指夹着半根烟，摸出手机打开了大原的电话，或许烟抽得有些上头，他有个问题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

可是当电话那头，大原那声略带疲惫的“喂”出现时，陆期言又瞬间清醒了起来，比赛在即，大原的压力也已经够大了。

他想所有人所想，做各种力所能及和不那么能及的事，照顾整个队伍的小队员，还要承受不少的压力，自己不该一时意气，因为这点儿小事来烦他。

陆期言霎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小孩子气，她身边站着个人，他就想查到底。

可能正因为是她吧，她的一切，自己都开始上心了。

可怕。

：“没事，就是想问你，紧不紧张…”

电话那头的大原更加的莫名其妙，老大什么时候问过他们紧不紧张，还是私底下打电话来问自己，比赛紧不紧张不知道，此时此刻是紧张了。

大原好像瞬间清醒过来，整个声音都清晰了很多：“不紧张不紧张。”

：“不紧张…就好，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就这样？就专程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紧张？也太诡异了吧！

大原的瞌睡都没了，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出口，于是揪着他不放：“老大，你说吧，有什么坏消息，直接告诉我就是了，我能承受。”

：“没有。”

：“我不信！”

：“真没有。”

：“我绝对不信，老大你从来不会私底下打电话问我这个，你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陆期言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准备抽一口烟，拿起来看到手里的半根烟也已经烧到了头，只能往垃圾桶一扔，忽地想起了卢西说地微博营销号的事，自己前几天也看到过一篇：“听说…你曾经暗恋过苏子清？”

这是他逼他问的，陆期言其实根本没打算八卦，想着大原大笑两声否认过去，他也好说那就没什么事了，然后挂了电话。

毕竟楼下的风吹得还有点儿大，他穿着拖鞋和一件薄毛衣站在外头有些顶不住了。

哪知道电话那头出现的是一段漫长的停顿，安静得陆期言好几次都把电话拿起来看向屏幕，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挂掉了。

半晌，那头的大原才幽幽地开口：“我以为这个秘密不会有人知道，对，没错老大，当年，我确实很喜欢苏子清。”

陆期言没有准备如果他说是那么自己该怎么接话，他被噎到了，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处，两只手开始摸索着包里的烟。

点了一根，含在嘴里，眉头已经皱得很深了。

实在想不到，营销号里也有真的东西，更加想不到的事，自己和自己的队员朝夕相处，他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个电话过去，心里堵得更厉害。

：“老大，其实这么多年了，我早就释怀了，只是前几天听到苏子清回国加入IMI得消息时确实有点不痛快，可是你放心，这绝对不会影响我打比赛的。”

：“我没有怕你影响了比赛，ACG对IMI又不是没有输过，”陆期言连吸了好几口烟，让自己再次平静了下来，“所以当年苏子清出国，是因为和你分手？”

：“没有！不是！老大，我只是暗恋，人家压根不知道，而且我觉得她出国走了，是因为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故事！他们的感情还真是纠葛，陆期言不耐烦地随口问道：“又是哪个畜生？”

电话那头又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尴尬地道：“是你，老大。”

…

苏子清这三个字在陆期言心中除了是昔日队友以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分量，他看到网络上不少说他们是以前情侣的文章都嗤之以鼻，实在是觉得现在造谣不要本钱，上嘴唇和下嘴唇一吧啦就编出一条谎言来。

陆期言昔日对那方面的神经确实不敏感，没长开的少年满脑子都是电竞，对于姑娘什么的，没有一个能让他提起兴趣。

按照他以前的话来说，泡妹子？还不如用和妹子约会的时间多打两把比赛…

他实在没有想到当初苏子清离开队伍果然是因为他，而且还不是为别的，真的是为一个“情”字。

任他回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当初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招惹了他，明明他从来没有搞过差别待遇阿…甚至，把苏子清都当个男人来对待，她当初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的？

无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大原后来开口的是尘封心底一个多年的秘密，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当初大家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陆期言人生的聪明，在打游戏的空隙也顺便搞好了学习，随便一考就考进了一所当地的985计算机专业。

那时ACG刚刚成立，队员还是最老的那一批，大家都是年轻气盛，认真的把电竞当做梦想和最热爱的事业。

可是大多数孩子并没有陆期言可以两者兼顾，于是队里的队员很多高中毕业就辍学了，跟着陆期言到处打比赛，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可是那时候的每一天都是无比的快乐。

苏子清不一样，她是队里唯一的一个女生，四周的队员都对她颇为照顾些，除了当时把谁都不认真放在眼里的陆期言，

她喜欢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小姑娘为了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白天跟着陆期言训练，晚上窝在被窝里学习。

这样下去难免会拖累身体，她晚上不休息，白天也没了精神训练，几次反应退步后，被陆期言教训了不止一次。

起初也哭，她哭大原就安慰他，老大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太想要带着队伍取得更大的成就，他不想他们一直跟着他吃苦，所以现在就应该更努力。

苏子清是个懂事的姑娘，只是她不是天才，她能做到的已经是现在大部分女生做不到的东西，每天为他做早餐，陪着他一起训练比赛，甚至为他安排他没想到的其他的一切，支持他每一个决定…

可惜少年的眼里始终只有荣耀和胜利。

她对他的好，他终究没有看到。

后来家里出事，队员退出，ACG在最好的时间段被迫解散，陆期言一蹶不振。

她不止考上了他所在的学校，还拿到了国外的offer，当时她毅然决然地想要选择他在的地方，拿着录取通知书很高兴的去找陆期言。

可是被他拒之门外，还听到了许多伤心的狠话。

他说她是他队里最烂的选手，他一直就想要把她换掉。

他让她滚的远远的，他一点都不喜欢她，更不想在学校里还要看到她。

如果心碎有声音的话，就在此刻。

她心中为他建造的万丈高楼，瞬间垮塌，手里拿着的录取通知书，也是在他家的门口撕碎扬在了风中。

天半昏时。

脚底的烟头已经熙熙攘攘地堆成了一堆。

再去烟盒里面掏烟，已经空了。

挂掉电话前，陆期言问大原：“既然都这样了，那么为什么你还会留下来，你为什么没和她一起走，进IMI。”

大原说因为我了解你。

就是因为太过了解你，才知道你对苏子清的情意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知晓，你对她说的也不是真话，你喜爱队里的每一个队员，只是当初你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被抛弃到悬崖最底端，你不想拖累他们，让他们陪你一起承受这样的痛苦。

况且暗恋嘛，我暗恋得姑娘海了去了，难道要为她们每一个人抛弃你一次？

这话说的，越来越被蔚蓝给同化了。

陆期言拿着电话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僵冷，把烟盒丢掉，才两只手一同揣进了兜里。

其实并不暖和。

楼道出口的门从里头打开，吴屿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期言下意识看了一下左手，却发现自己出来得匆忙，手上没有带腕表。

他扬了扬下巴，算是跟他打了声招呼，本来以为吴屿应该就这样离开了，没想到他径直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两个身材姣好，面容俊俏，都是差不多一米八五得男人对立而站，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少女的目光。

好在外面有点过于冷了，多是打量几眼就匆匆离开，并没有仔细看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吴屿先开的口，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虽然我这几年身在国外，可是由于原哥的缘故，我也一直在看你们的比赛，我很欣赏你陆期言。”

他说话十分老练，和他一身的少年气很不相符。

陆期言目光依旧凛冽，扫到他身上的时候，甚而比外面的寒风都要像剜人骨头一般：“吴屿，我也欣赏你，年纪轻轻就接管了上市公司，你从美国回来，是为了拓展国内市场？”

：“不全是，毕竟这个地方还很有趣，你能留住我哥，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甘愿认你做老大。”

陆期言嘴角弯起个弧度，看上去有些友善：“本人也没什么特殊的能力，你哥哥吧…可能完全是崇拜我的个人魅力。”

从陆期言口中说出来的俏皮话让吴屿没有想到，他捧场地笑了笑：“这次比赛，有没有把握？”

陆期言耸肩，手指在兜里摩擦着烟盒，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在他的脸上：“把握？”

在他肩上拍了拍表示保重，陆期言拉开了门打算回家。

吴屿又喊了他一声。

：“陆期言，你不会喜欢上卢西了吧？”

陆期言眉头微挑，这一眼好似出鞘的剑射向他。

他并没有说话，可是吴屿却明显感受到了他那一眼的恶意，自己像是被当成他的猎物一般，被他那一眼给深深地扎到了。

门再次关了起来，这次站在楼下的是他吴屿。

吴屿抬头看了一眼十六楼，阳台上摆着一盆儿仙人掌的，很明显就是卢西的家。

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第二天卢西和果子去了趟閱知公司，带着最后的完稿找主编，她本来打算亲自问问还有什么问题，可是霞姐和颜悦色，直称赞她结尾写的很棒，出版方也特别满意，并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倒是说到她的新实习生的时候，霞姐话里有话，还有些支支吾吾的。

：“既然是上头安排的人，小西阿，你好好待着就行了，平常易安那家伙也没干几件正经事，这个实习生呢，之前怎么对易安的，也怎么待他。”

果子撅着个嘴有点儿不满：“霞姐你这是差别待遇阿，为什么卢西有实习生我什么都没有，更何况我还见过那实习生的简介，是个大帅哥呢！这种好事怎么从来落不到我身上。”

霞姐顺着她的毛：“都说了，这不是霞姐能做得了主的，都是上头安排的。”

今天公司里的人看向卢西的眼神都有些奇奇怪怪，不敏感如果子的人也感受到了，她盯着卢西左瞧瞧右看看，怀疑她进来是不是把衣服穿反了出来。

可是她今天很正常啊，穿着打扮都没有什么问题，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在看什么。

果子在她耳边嘀咕：“卢西，会不会是因为你上了几次热搜，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啦！”

卢西皱眉，因为和林娜打架上热搜？那大家该刮目相看不应该是你才对？

：“卢西卢西，是不是你和陆期言的恋情被大家都知道了！”

要死了，她自己的恋情她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路过编辑部，果子索性拽过来一个相熟的女孩，把她圈在了自己和卢西中间，严肃问道：“珠子，老实交代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家都那个眼神看着我家葫芦。”

小女生支支吾吾了两句，很快就被果子那根老油条的威慑力震到了，只能交待：“大家都在传，卢西…卢西被总裁包养了，也…也不是包养那么难听，大家都说卢西和总裁在一起了，只是信息部那几个女人，在卫生间里散播卢西姐是被包养的传闻，搞得大家都半信半疑的。”

包养？总裁？

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不就是几天没有来公司了吗，不对啊，閱知的总裁她虽然认识，不过也就在大会上见过两面，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啊。

她和他在一起…

好吧，还不如相信她是被包养了！

完全没头没脑的绯闻凭空砸下，卢西此刻深深体会到了陆期言看到网路上营销号那些故事的感受，一张嘴长在脸上，还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起。

完全没有头绪。

或许是这条八卦的不靠谱程度太大，连果子都忍不住骂到：“总裁！是哪个不要脸的滚蛋乱传的消息，我家葫芦就算是谈恋爱也不可能跟个老头儿谈吧！怎么也得是大神那种级别的阿！”

：“我也不知道果子姐，这些消息我们这种级别的小虾米都是最后才知道的，传到我这里就已经没头没尾，还偏离事实真相了！我发誓，我们几个都不会相信的！”

放下了珠子，果子立刻抓着卢西奔回走。

：“喂，不回家了？干嘛去啊又！”

果子愤然回头：“当然是卫生间啊，现在是休息时间，你听人家小妹妹说了没，公司里的八卦都是在卫生间里传播开来的，我今天就要看看，谁是始作俑者！”

前头不到一米五的果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走的很是高调，她牵着卢西，急冲冲地就奔到了信息部的女厕所门口。

往里头一瞄，果不其然有几个女人，正在一边对着补着口红，一边说着闲话。

：“你听说了吗，刚刚我们百万销量的大作家来公司了，我还以为她现在这种级别的咖位，不会亲自来公司给主编送材料了。”

：“可不是嘛，都和集团的一把手搞在一起了，穿着打扮还这么朴素，你们说总裁到底看上她什么，难道真的和玛丽苏里面说的一样，喜欢你和其他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谁知道呢，谁知道她是不是表面清纯，暗地里浪呢！搞不好她在我们面前是这个样子，到了晚上在总裁怀里的又是另一个样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果子放开卢西的手，提着水桶包冲了进去，嗓门很大地叫了声“畜生，贱货！”

然后操着水桶包就往其中一个女人头上砸了过去。

：“你们几个嘴可是真够臭的！怪不得在卫生间里嚼舌根阿，刚才在厕所顺便吃了口屎吧！”

卢西跟着她身后冲了进去，本来想将她抓住，可是却一把手揽了个空，此刻面对气急败坏看着她又有些尬色的女人，决定不再拦着她。

实在可惜，出门也该背一个像她一样的包，关键时刻还可以当很好的杀伤性武器。

：“魏果，你算哪门子东西。”被砸的女人一边捂着头，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她，作为信息部的主管她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被一个比自己辈分小得小姑娘敲了脑袋当然有些气不过，手拿起洗手台的洗手液也往她的头上砸去。

卢西见势不好，刚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可见果子灵巧一躲，直接就闪开了她掷来的洗手液。

个子小也有个子小的优势。

：“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看不来的就是你们这种嘴一直长在别人身上的女人，你这么酸你自己去勾引总裁阿，不要成天造我们葫芦的谣，贱女人！”

贱女人这三个字完全把前头的女人惹毛了，那两个女人扑上来就开始抓住果子的头发撕扯，几个人扭打在一团，场面混乱得吓走了好几个准备要进来上厕所的女同事。

卢西上前想把几个人拉开，她知道果子脾气火爆，可是不知道为了自己她也可以这么不顾一切跟人撕扯。

好几拳头好巴掌要招呼到果子身上的时候，她都替她挨了下来，卢西从小只爱静不爱动，所以没有果子那么强的战斗力。

只将她护在自己身下，避免她的头再被他们砸了。

：“贱人！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谁不得好死，去死吧你们！”

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从卢西的腹部而来，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卫生间太过湿滑，卢西的脚正好也被踢了一下，她头往后仰，放开果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哐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