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赫然两个字：汪觉。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喉咙像被某种力量抵着，无法喘息。

“姐，是你吗？”汪觉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是我。”

她沉默了。

这沉默令我稍觉安慰，因为我不必立即面对那个可怕的现实。但很快，我又意识到，这正预示了我心中不敢接受的那件事已然发生。

“明天是姐姐的葬礼。”

手机从我的掌心滑落，我像是被抽了杆子的稻草，软软的跌落下去。

一个黑洞在我的灵魂深处开启，现实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汪梵走了？她就这么走了？还没见上最后一面，她就走了？

汪梵！汪梵！汪梵！

我在心中呐喊，泪水如洪流一般奔涌而出。

——“苏桐……答应我，一定要和骆驼在一起……那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

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花，鲜红的血水顺着她雪白的脖颈和面颊四处流淌，渗入了我的嘴唇、我的胸口、我身体的每个角落。

记忆的碎片狞笑着割裂我每一寸神经，我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世界就像一块跌碎的水晶，七零八落。悲伤如鲠在喉，我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苏桐……苏桐……”似乎有人在推我，那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我眼中只剩一片惨淡的灰白。

一个女孩从那混沌的尽头闪现，眉目含笑，渐行渐近。

“发什么呆啊，猪头！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哦，你不来送我吗？”她嘟起了嘴，伸手来捏我的脸。

“汪梵！”我大叫一声，意识猛然清醒。

云成在一旁关切的注视着我，我大口大口的喘息，面前那一张张脸变得格外陌生。

我怎么可以在这群人面前哭得像个傻瓜？我是首席，不，我是总监，我不可以哭，我不应该哭！我若是倒下，更多的是耻笑，而不是同情！

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汪梵，我就这样失去了你……

我起身分开人群，捂着脸跑进楼梯间，快速锁上了门。

“苏桐，你干嘛？开门啊！”

“是啊，苏桐，到底发生了什么？”

Lily和云成在门的那一侧怕打呼喊，而我已在这小小的空间中哭到声嘶力竭。

眼睛迅速肿胀起来，我跌跌撞撞下楼，叫了辆车，回家拿了几样东西，便赶赴机场。

汪梵，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来。

飞机晚点。到达连崇已是次日凌晨。

黑沉沉的墓地随着东方既白，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石青色。天边厚重的乌云遮掩了冉冉升起的朝阳，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中。

一阵阵啜泣声从远远的小道一路飘来，停在了其中一块墓碑前。

“姐！”一声撕心裂肺的疾呼，我辩出是汪觉的声音，心中不免一恸，捂了嘴巴，涕泪横流。

汪梵的父母扑倒在地，哭声响彻天地，闻者肝肠寸断。

对不起，汪梵，在这样的时刻，我却不能和你的至亲一起悼念你，只能远远的躲在树后，像个小贼似的窥探着你。但你可知道，我的哀痛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于我而言，你又岂是挚友而已？我的命都是你给的啊！

天空云层交错，变幻间，在缝隙处漏下一缕光来，投进我眼中，仿若那年午后稀薄的微光。

“桐桐，你说骆驼还会回来吗？”汪梵将眼睛迷成了两轮弯月，我看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我嗅到了一种思念。

“天晓得！两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你一定很后悔，没有跟他好好的道别吧？”

我垂下头，濡湿了眼眶。

“原来离别是这个样子……”她忧伤了一秒，突然笑起来，“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多情总是无情……”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我接了她的话，“其实不是我无情，只是我以为我们的时光会很长。”

“世事无常啊！也不知他在国外生活得好不好，还会不会想起我们。”

“咦？”我眼前一亮，“现在是暑假，他搞不好会回来省亲呢！”

“会吗？”汪梵像一只见到了胡萝卜的兔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走！到他家看看去！”我拉起她，一路兴奋的小跑。

可到了他家小区，我俩都傻了眼。

原本五层的住宅楼已经被夷为平地，大概是要给旁边正在建设的20层商厦做二期配套。

“他回不来了。”我看着那尘土飞扬的工地，心中一沉，可怕的寒意席卷周身。

“进去问问！正因为他家房子拆了，说不定要办什么手续呢！”汪梵不死心，捂着鼻子走进工地。

简易房里一个洗衣服的大婶告诉我们，他们是工程队的，不管拆迁，拆迁的手续应该早就处理完了，不然他们也进不了场。

我和汪梵像泄了气的皮球，在工地漫无目的的游荡，看到未建成的商厦前有一堆建材，便找了块条石坐下，怔怔的看着残砖断瓦，尘土飞扬，颇有沧海桑田之叹。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桐桐，他怕是再也不回来了。”

“你这是什么形容？真没看出来，一向讨厌语文的你竟然还能出口成章。”我心中虽有些失意，却也算不得太难过，听她酸溜溜两句，倒觉好笑。

“还不是和你们学的？骆驼那么喜欢诗词歌赋，去了国外看他跟谁念叨去。”

“国外也有文学，不看李白杜甫，可以看雨果和马克吐温啊。”

“老外的文学有什么看头，光那些又长又拗口的人名就很为难我的记忆力了。”

“你呀，背菜名儿倒挺溜。”

“嘿嘿，民以食为天嘛！要是没了好吃的，活着还有什么劲？”她粉粉嫩嫩如花瓣般的薄唇向两边一扬，露出一口整齐的小芝麻牙。

“当心你吃成小肥婆，以后嫁不出去。”

“我要嫁不出去，非粘着你，你嫁谁我就嫁谁！”她一把勾住了我的脖子。

“那我要嫁给大冬呢？”

她打了个激灵，挺起身板，“除他以外。”

“哈哈！结婚哪儿有买一送一的，你呀，一定会找个称心如意的小帅哥！”

“我要杨过那样的！简直太帅了，剑眉星目、亦正亦邪，完美的轮廓……”那一副自我陶醉的花痴样实在让我看不下去。

“你醒醒吧，人家就算少条胳膊还有美若天仙的姑姑等着呢，能轮到你？”

“哼！坏蛋！”她一嘟嘴儿，鼓起了腮帮。

“哈哈……你好像……好像……”

“像什么？”

“癞蛤蟆，癞蛤蟆生气的时候就会鼓腮帮，哈哈……”

“你讨厌！不许笑！你才癞蛤蟆呢！你是花斑蛇、毒蜘蛛、小怪兽……”她轻握了拳头捶我，她越捶我越笑。

正打闹间，她的目光无意向上一撩，神情霎时僵住，未等我做出反应，她已扑倒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