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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一封遗书

作者:古袭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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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从四处投射在建筑物上,瞬间,高大的建筑物变成了立体的大屏幕,在纷繁交错的光束中演绎着魔幻炫目的场景。

烟花在漆黑的夜色中交叠盛放,那样震撼,那样美丽。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烟花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这是一片欢乐沸腾的海洋。

无尽的人头攒动,都聚焦同一个方向,那些激动万分的笑脸,淹没了世上所有悲哀。

此刻,我终于可以放声痛哭了。

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也没有人听得到我的哭声。

即便我哭到喉咙嘶哑,也不过是蚊子煽动翅膀的微鸣。

我一边观赏气势恢宏的灯火秀,一边任泪水肆意流淌,在极度火热的快乐氛围感染下,我的眼泪越发磅礴,如截流已久的瀑布猛然宣泄而下,直入江海。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在欢声鼎沸中嚎啕大哭,扔掉面具,卸去伪装,释放真我,酣畅淋漓。

一双坚实的臂膀从后面紧紧拥住了我,我从那稳稳的力道中感受到了关切。云成的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他的心脏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上下起伏,好温暖的怀抱。

我很庆幸,还有这样一个怀抱,就算我一无所有,只要有这样一个怀抱,我也会觉得无比幸福。

灯火秀在人们的尖叫声中落下帷幕。人们渐渐散去,5分钟后,偌大的广场恢复了空旷的原貌,空中漂浮着很多气球,有心形的、猫咪形的、兔子形的、熊猫形的……

“它们会一直那么飘着吗?”我仰着头,喃喃的问。

“它们会去它们想去的地方。”云成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不,它们会爆炸。”我淡淡的说,“不过在那之前,它们一定能够看到最美的风景。”

我回过头,凝视云成的眼睛,多迷人的轮廓,柔和又刚毅,那对闪亮的眸子在长睫毛的烘托下,像森林里静谧纯净的湖泊。

我觉得我要沉陷在他的眼中了,不行,我们已经相拥而立了很长时间,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变化石。

终于,他微微扬起了唇角,松开双臂,“看看你,脸都哭花了。”

他用手捧住了我的脸,如同擦拭易碎的玉器一般,小心翼翼抹去我的泪痕。

“这才是个女孩子嘛,想哭就痛快的哭出来。”

“云成,谢谢你给我充电。”

“哈,我这个免费充电宝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不免费也行,一次一块钱。”

“这么便宜?谈钱果然伤感情。算了,能做苏桐的专属充电宝,也算是我丁某的荣幸。”

我笑了起来,看看漫天繁星,感受微风拂面,觉得一切仍是那样美好。

忽然,云成的电话响了,看他突变的神色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半小时后,我们赶到了医院。

云成爷爷病危。

“小宝……小宝……”爷爷看到我们,艰难的微微抬起双手。

“爷爷!”云成扑到他近前,握住了他干瘪的手,可他却努力的将手抽出,向我伸来。

“小宝……让爷爷再看看你……看看你……”

大概老人病重,视物不清,将我看成男人了。

时隔一年不见,他竟病得这样厉害,面色死灰、双颊深陷,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悲伤和渴求,那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样子,令人于心不忍。

“爷爷。”我唤了一声,在他床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

“小宝……”他的唇边拱起奇异的笑容,像漆黑的夜里突然洒下一缕明光,“你终于回来了,爷爷好想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看云成,他眼中蓄着泪,起身走去了窗边。

“小宝,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爷爷这就去见你,好不好……”他的眼角滚下泪来。

我不太明白他的话,云成做了什么?

思索间,他的手指一松,胳膊软软的塌了下去,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突然变化,我心中一惊,大叫“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爷爷!”

“乖……”他耗尽气力吐出一个字,声音极其微弱,我看到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轻松安详的表情,好像进入了美丽的梦境。

云成叫来了医生,而此时监护仪的屏幕上已是一条直线。

“老人去世了,请你们节哀。”医生微微垂首。

“爷爷……”云成痛哭失声。

真是伤感的一天,我们的至亲都离我们而去了。相比之下,我比云成幸福,至少母亲还好好的活着。

我陪他回到家,已是深夜。

他坐在阳台上,呆呆的凝视地面,一言不发。

我想此刻他是需要我的,虽然他不想同我讲话,但至少不用一个人孤独的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

迷蒙的月光下,他的脸色被衬得很白,俊朗的面容显得格外凄怆,清澈的眼眸涌动着悲伤的暗涌。

我走过去,将他的头靠在我心口,轻抚他的头发,以示安慰。平时都是他做我的充电宝,这次我也想为他充充电。

“爷爷走了,我完成了美英最后的嘱托。”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美英?”

“从今而后,我想彻底放下和她有关的过去,可以吗?”

他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我?

“给你看样东西。”他起身看了看一脸莫名的我,走进屋内,取出一封信。

我展开信纸,上面写着以下内容:

——哲学的终极问题我想我穷尽一生也无法解开了,因为我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人生千万不能看得太透彻,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和昆虫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受本能的欲望驱动,遵照大自然的习性不停的忙碌、老去,直至死亡。

活着到底有何意义?

任何事物都在变化,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同了。爱情也是,所谓永远长不过一生,自欺欺人的谎话。

凡事总有终结。无论是富可敌国还是苟且偷生,最终都化归尘土。

虚无,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也就是佛家的空、道家的无。

我厌倦了我所身处的现实,我厌倦了活在无知的枷锁之中。有人说我病了,我也看了医生,可他们所谓的专业心理治疗并不能解开我的困惑,深层次的真相他们同样一无所知。我很痛苦,漫长的黑夜我无法入眠,我只想尽快的摆脱这无聊的生命。

云成,我知道,你爱设计多过爱我,没有我你依然能够生活得很好,那我也就安心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生命注定是孤独的,再重要的人也会成为匆匆过客。就让时间停在此刻吧,至少此刻的你还属于我。抱歉,不能等到你获奖归来,我相信,你一定会赢。希望你能顾念我们的感情,替我照顾爷爷。

爷爷,请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也请你原谅我的不孝,我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无时无刻不是煎熬。也许在另一个世界,我会幸福,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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