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滚落到唇边，内心感同身受的酸楚仿佛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Johnson正用一种冷漠不解的目光看着我，我赶紧把眼泪擦去，我不可以让他看到我感性的样子，我不能让他觉得我很软弱。

“我去一下洗手间。”我附在丁总监耳边轻声说。

他“嗯”了一声，并未在意。

到洗手间补了妆，悲伤的心绪还是久久不能抚平，真没想到，Lily的歌声能让我如此动容。

回到宴会厅，Cora迎面走来，手中拿着两杯酒。

“苏桐。”她在冲我笑，目光很柔和，不像以往充满杀气。

“嗨。”我回以微笑。

“谢谢你之前为我讲话，这两天我静下心来反思，发现自己做错了好多事，我不应该当众嘲笑你的过去，更不应该暗中泄露你的作品，我之所以做这些都是因为我嫉妒你，你的能力比我强，又得到Lily的赏识，我心中不平衡，我恨自己没用，所以才……”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既然你什么都想开了，过去的事我不会介意，大家都是好同事，合作无间。”

“谢谢你，苏桐，谢谢你能不计前嫌，我真的好后悔……”她说着，眼眶红了，看来是真心想跟我讲和。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不要想不开心的事。论年龄，我是师姐，但论资历，我是师妹。”

“不不，师姐，你是我的师姐。”她递给我一杯酒，“我们两个喝了这一杯，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以后我一定好好向您学习！”

看她态度诚恳，我接过酒一饮而尽。

这酒又甜又辣，味道怪怪的，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洋酒，大概是我老土，不懂得品尝，总觉得世上的酒都不好喝，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喝酒成瘾。

“大师姐！”她甜甜的叫了一声。

“小师妹。”我笑。

一晃眼，看到卢青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笑容阴鸷。

这个女人，每次看到她都让人脊背发凉，好像她的内心深不见底，你永远猜不到里面装着怎样可怕的阴谋。

我漫无目的踱着步，靠在角落的墙柱上，这让我在这纷乱的空间里有了一点安全感。

“是不是很失望？”有人在我背后讲话，一回头，是Johnson。

“失望？”

“明明你才是《海上维纳斯》的设计者，可被大家簇拥追捧的却是Lily.Wu。”

“怎么？想挑拨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我没那么无聊，我是想告诫你：不要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成功，对云裳而言，你依旧是个无名小卒，再辉煌的荣耀也不会印刻你的姓名。”

“你以为我参与M.S.的设计是为了扬名立万？”

“不然呢？”他笑得挑衅。

“之前我说过要让你尝一尝被卑微保洁员实力碾压的滋味，有我在，你最多是千年老二，永远别想拿第一。你不记得了么？”

“可惜啊，你只不过是Lily登上事业顶峰的垫脚石而已，没有人会记得你，也没有人会认为我输给了你。”

“其实打败你一点意思也没有，毫无挑战。我之所以积极备战M.S.，只是尽到一个设计师的本分。我很清楚我在公司里的地位，就算我成功了，也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名字，但我不在乎，因为成为设计师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一个人成为设计师的初衷难道不应该是热爱设计吗？”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就像看着一个娼妇谈贞节。

我的目光淡漠下去，“Johnson，对你而言，设计师所追求的是什么？被世人追捧或是财运亨通？”

“当然是全部都要。”他冷冷的凝视着我，“苏桐，理想和现实不能共存，就好比白天和黑夜，这一点，可是你教会我的。”

“什么？”

“你曾经对我说‘你对我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等你考进好学校，以后有了出息，赚到好多好多钱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是么？苏桐。”

“哼，你这个人还真是记仇，好的回忆一点都没记住。”

“一张白纸上有一个黑点，哪怕是很小的一个黑点，都不能称为一张白纸了，只能扔掉，因为它已被玷污，不值得再珍惜。”

“或许我会用改正液涂掉它，至少可以把最单纯的美好长留心中。”

“这种话从你口中讲出来，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别再扮演纯情少女了，争名夺利你比谁都积极！”

“呵……真难想象，当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竟会令你深以为然，如今，再也不相信那些可笑的故事了吧。”

“Johnson，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夏文熙的出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和保洁员聊人生呢？”她轻蔑一笑，上挑的眼线虽然妩媚但傲气逼人。

“可不要小瞧我这位初中同学，能用半年的时间从保洁员混到设计助理，手段非同一般。”Johnson对着夏文熙讽刺我。

“呵~我还真想知道她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

“一个一无所有但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快速上位的手段还能有什么？你要想知道可以去问问我们的丁大总监。”

“不会吧！丁云成不是一向自视甚高吗？怎么会看上她？”

“有些人的重口味是我们理解不了的。”

“喂！你怎么说我无所谓，但不要把丁总监扯进来！”我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在我体内窜动，我不知道那是气恼、羞愤，还是悲伤无奈。

“苏桐，大家都已走上社会多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不觉得尴尬么？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争名夺利才是人间正道，不管你手段如何，能走到今天都算你本事。不过，以后的路恐怕会越来越难走，你好自为之吧……”

他的目光如同恶毒的诅咒，我感觉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虚幻，像蒙上了一层白雾。

“我夏文熙最讨厌你这种心机婊，别以为背靠丁云成就能平步青云，这是夏家的云裳，我随时可以把你踢出局，就像拍死一只蟑螂那么简单。”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种场合不适合你。”他与夏文熙相视一笑，极尽凌蔑。

我还能说什么？一个是云裳的公主，一个是云裳的驸马爷，在云裳，他们完全有资格说一不二。

我没有力气再与他们争辩，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急火攻心，我感到很不舒服，呼吸越来越困难。

好，我走。

刚迈出两步，忽然手腕一软，酒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声音在我听来闷闷的，朦胧的视野中人们好像都在看我。

我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心口，喉咙快速膨胀，阻滞了我的呼吸，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周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都离我很近，但我谁也抓不住，抓不住。

“苏桐，你怎么了？”我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好缓慢的语调，是男？是女？

天花板快速旋转，周围的人瞬间变得高大，我摔倒了么？

我觉得眼皮很重，周围声音淡去，只听到的自己拼命呼吸的声音。

世界安静了。

我看到一片白色的羽毛，在纯净的白色天空中，缓缓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