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我偷偷订了车票,妈妈为我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太多东西我拿不动,放在家里也太扎眼,一旦被那两个家伙看到,我就走不成了。
我回厂里递交了辞职信,车间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经常对年轻女工动手动脚,所以我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小龙女的冰冷表情,令他看了就心底发寒,不敢靠近。
“哼,”他用嘲笑的目光看着我,“要辞职?找到新工作了?”
“没有。”
“没有你也敢随便辞职?外面的行情你不是不知道,找不到工作的偏地都是,招女工,最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妹子,有精力,耐加班。像你这样一包渣的年纪,若是在厂子里,念在你工作多年还能继续用你,要是出去了,哼哼,说句不好听的,给人做二-奶恐怕都嫌老了!”
“刘主任!拜托你积点口德,我已经忍受你很久了!你一大把年纪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车间主任,还因为你是厂长的远房亲戚,凭什么轻视我?平时借职务之便,净干些猥琐下流的勾当,天天被老婆揪耳朵跪搓板也不长记性,我看你的薪水乘以十倍都包不起一个四十岁的二奶!”
“你……你……你给我滚!快滚!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滚!……”刘主任被我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将我的辞职申请撕个粉碎,扔在我身上。
我挑起嘴角轻蔑一笑,转身出门,心中无比畅快。这个人渣,受制于他好多年,今儿总算发泄了一把,最好今生永不相见!
门口,聚了几个同事,大概是听到了我们争吵的声音。
“苏桐!”铁钢拉住了我,这哥们别看粗枝大叶,却是厂里最优秀的打板师,和我关系不错,我经常趁业余时间向他偷师,铁钢这个人豪爽诚恳,教会我不少。而且平时要是有人欺负我,他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我说话。
“你……你要走了?”
“嗯。”
“你为什么走啊?”看得出他有些不舍。
“钢哥,”我把他拉到一边,“我要不走,就得嫁给大冬了。”
“什么?你继父逼你的?”
我点头。
“唉!”他一拍大腿,“你继父真可恶!可是……可是你也用不着走啊,要不……要不……”
“要不什么?”
他看着我,满面通红,抓耳挠腮,“要不咱俩一起过得了,我铁钢保证对你好!”
“哈哈!”我大笑,“你得了吧你,别逗了,咱俩是哥们,不是好基友!”
“我没开玩笑!这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谁料到,你这说走就要走,我要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看他严肃的表情,我有些不知所措,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正在尴尬,翠翠跑了过来,“小苏,你辞职了?”
“是啊。”
“做得好好的,为啥辞职?”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在厂里干一百年,我也是井底之蛙。”
“外面可不是好混的,你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是的,但这个冲动是必须的。铁钢,”我把他们拉到一起,“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对翠翠,像她这么关心你的人,不多了。”
“小苏!”翠翠扭过身,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她心里是有铁钢的,如果我走了,能让他们走到一起,也算功德一件。
在大家或祝福、或不解、或冷漠的目光中,离开这个我工作了多年的工厂,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再不堪的地方、再令人厌恶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也会变成一种习惯、一种依赖,一旦离开,心中虽会如释重负,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彷徨与空虚。此时,我忽然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里自杀的老犯人,以及那句经典台词:These walls are kind of fu
y like that. First you hate them, then you get used to them. Enough time passed, get so you depend on them. That's institutionalized.(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是体制化。)
我想母亲无法离开继父的原因大概也是类似,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辱骂,甚至习惯了他对自己暴力相向。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理现象,如同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害人尚且会对罪犯产生情感依赖,更何况是夫妻。
看着工厂的大门,我思绪万千,收发室里的几个大叔熟悉得和家人一般,这个门口我进进出出不下几千次,几乎地上有几个坑,砖石上裂了几条缝我都说得出来。我曾无数次幻想着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但总是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牵制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来往于此。
今天,我终于走出来便不再回去了。我逃离了体制化。
有人说爱情会让人变得勇敢,我有了切身体会。坚持守候十四年的我,将由守候转为追逐,追逐挚爱,追逐幸福。
我来到汪梵家,事先给她妹妹汪觉(jue)打了电话,得知她父母都外出了我才敢来。
汪觉开门把我拉进去,“姐,我爸妈出去不会太久,你赶紧的,有啥话快说!”
我点头,径直走进汪梵的卧室。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祥和,一抹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她还沉浸在一个美梦之中。
“你个烦人的小妖精。”我蹲在她的床边,用手指刮她的鼻子。
汪觉叹了口气,轻轻掩上了门。
“你别睡了,都睡了这么些年,还没睡够啊?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我拉过她的手,很温暖,却没有任何力度。
泪滴从我的眼角滚落,有些灼热。
虽然很多年过去,每当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内疚难过。
我轻摇她的身子,她像个布偶一般左右晃动。我知道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虽然她的身体在变化,但生命却停留在了17岁的花样年华。
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触碰她白皙而消瘦的脸庞,脑海中她开朗活泼的样貌历历在目,银铃般的声音犹言在耳。
“小妖,你再不理我,以后想见我都见不到了。拜托,就一次,就醒来一次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求你了……”
我任凭泪水的侵袭,将脸贴在她的胸口,有节奏的心跳告诉我她还好。为什么,她活着,却无法睁开眼睛?她的灵魂是否已归向别处?
“小妖。既然你不肯醒来,那就听我一个人说吧。”我倒豆子似的把我要去连崇找骆易阳的事统统告诉了她,不管她听不听得到,她都有权知道。
“你说我该不该去连崇?你说骆易阳还会记得我吗?他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再续前缘吗?你猜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却没有任何回答。多么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突然坐起来哈哈大笑,或是猛地跳起扑住我。我那会儿总说她一惊一乍没正经,吓死人不偿命,现在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也一动不动,真令人徒增伤感。
“祝福我吧,烦人的小妖精。不管此去是福还是祸,我都算为了幸福努力争取过了。我相信如果你能听见我的话,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的。”
“姐!”汪觉猛地推门进来,“快走!我妈回来了!”
我一听大惊,慌忙放开汪梵的手,冲出门去,可是已经晚了,汪梵妈妈拎着刚买的菜堵在了门口。
她看到我,眼里立即泛起了红血丝,将菜扔到一边,抄起门口的扫把便冲我过来了。
“阿姨!”我一边闪躲一边解释,“我只是来看看汪梵……”
“看,看个屁!谁要你假关心?汪梵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你个害人精!害了我们汪梵,还有脸来看她!滚……”
“妈!”汪觉帮忙劝解,“苏桐姐也是好心……”
“你个死丫头!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你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啊?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汪梵妈转而去打汪觉。
我趁机溜之大吉,汪觉,实在对不住了,只有我走才能恢复平静,希望亲妈下手不会太狠,祝你好运。
下了楼,我瘫坐在路边,拄着头,头脑混沌一片。
汪梵妈恨我是应该的,换位思考,我若是她妈妈,恐怕会更加歇斯底里。
我抬头看着她房间的窗户,许久挪不开目光。唉!和汪梵的告别太过仓促了。我此去连崇,顾虑到继父的桎梏,还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如果我很长时间不能偷偷来看她,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她生气也好,说不定气着气着就气醒了!
我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看天色渐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夕阳是深橙色的,像个咸蛋黄。我感受到它的余温,心里却泛起一股苍凉。
日升日落,千年如一。而命运在天地间轮转,各自不同。所谓前路,祸福难料。我虽故作坚强,却也是漫漫人间的一粒随风沉浮的尘埃。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