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听到继父的话，我既不惊讶，也不难过，大脑就像一张A4纸，一片空白。

他终于把我卖了。

“桐桐……”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人啊，各有各的命，尤其咱们做女人的，更由不得自己做主。大冬对你真心实意，没什么坏心，这比什么都强，找男人，最重要的是憨厚可靠，知冷知热。你这终身大事不能再耽搁了，你看隔壁春婶的女儿，比你还小一岁，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你要结了婚我也就定了心，桐桐，依了你爸吧。”

“既然妈觉得大冬那么好，为什么要哭？”我轻叹了一声，摸着手腕上的腕表，“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不管喜欢不喜欢，年纪大了就一定要结婚？妈！当初你要是不和继父在一起，咱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咱们娘俩一起过日子，多自在，多开心！”

“桐桐，人长大了总得有个家，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孤孤单单那哪儿成呀！你爸虽然脾气不好，但有他在，我才有主心骨，一些苦累活他能帮把手，外人瞧见他也不敢欺负咱们。”

“外人不欺负咱们，可他欺负咱们比外人还狠！在他和他那个不着调的儿子眼中，妈是免费保姆，我是摇钱树！咱们活该给他们当牛做马！妈没日没夜的操劳，他还成天想打打想骂骂的，好像是咱们欠了他们似的，这都是什么道理！”

“唉！”妈妈长长叹了一声，目光空洞，“可能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还不完的还。”

“没那回事儿！妈，你就是心太软，太老实，被传统思想禁锢了头脑！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这次绝不会再任他摆布！他让我嫁我偏不嫁！我不能因为他，赔了前程不说，还搭上了终身幸福！”

“只怕这事儿由不得你不从，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你不听话，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他不是我爸！他是个挨天杀的无赖！要是爸还活着，绝对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爸爸……他是最疼我的。”说到此处，往事一涌，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爸爸，亲爱的爸爸，好想你。

妈妈摸着我的头发，嘴唇微微抽动着，想必心中也不是滋味。

“丫头，你这么固执，死活不肯嫁，妈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可是，礼金你爸已经收了，这事儿铁板钉钉，还能怎么办呢。”

“我要离开这里！去外地！”我的回答十分坚定。

“啊？”妈妈惊讶得张大了嘴，“外地？你要去哪里？”

“连崇！”

“什么？”妈妈更为惊讶，“你怎么会想到去连崇？那样的大都市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能闯得起的呀！”

“我觉得那里会是一个给我带来好运的地方，大都市又怎样，只不过人多车多楼多，又不是酆都城有去无回，怕什么！”

“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大都市啥都复杂，对能力的要求也高，你去了，只怕会处处碰壁，咱家也没个亲戚朋友在那，就你一个人，我哪能放心呀！”

“呃……谁说没有朋友？我的初中同学黄子吉就在连崇发展，当初她和我关系不错，说不定能照应我。”

“黄……子吉，你们那个小班长？”

“嗯嗯，人家现在混得可好了，做了什么投资分析师，前两天我参加的就是她的婚宴，她老公也是做投资的。”

“你是因为她在连崇，所以才想去那的？”

“我……”脸有些发烫，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听子吉说，骆易阳也在连崇工作。”

“啊，你终于有他的消息了？”妈妈的眉头微微舒展，缓缓吐了口气，沉默了几秒，“好吧，他是你一直放不下的人，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你都得亲眼看看才能罢休。要是他也单身而且惦记着你，那就是皆大欢喜，要是他已经组建了家庭，那也能让你死心接受自己的命运。”

“妈同意我去连崇？”

“你个犟丫头，我不让你去你就能不去？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你爸和你哥知道，否则你就去不成了。”

“嗯，我先跟子吉联系一下，这两天就走。”

“这么急啊，唉，也好，夜长梦多，我得空就帮你收拾收拾。”

说句实在话，别看我跟妈说得振振有词，我心里特别没底。要不是继父吃了秤砣铁了心非把我给卖了，我恐怕很难迈出这一步。

眼下，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黄子吉了，虽然初中的时候相处不错，但这么些年过去，我和她的社会地位大不相同，感情也早就淡了，她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我根本没资格向她请求些什么，只能试探性的问问。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拨通了她的电话。

令我欣慰的是，黄子吉接到我的电话，十分热情，听我说想要去连崇，她想都没想就说：“那正好，我和老公这两天就打算回去，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帮你订机票。”

“呃……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你们先走，稍后我自己过去。我第一次去连崇，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还要多多麻烦你们。”我哪儿能和他们一起走啊，一张机票两千多，那可是我一个月的薪水，对我而言两百多的硬座已经很贵了。

“瞧你说的，和老同学客气什么，你去连崇，我们是东道主，理应照顾你。”

“谢谢你，子吉。连崇是大城市，要不是有你在，我真怕自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不知道你能不能先帮我物色一个住的地方，租金不要太贵，能住得下一个人就行。”

“嗨！不用找！你暂时住我家不就得了？我们家有好几间空置的卧室，你不住也是浪费。等你工作落实了，再找称意的房子。”

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心中好一阵感动。这年头人性冷漠，不要说不常联系的老同学，就是自己的亲戚，也未必乐意带进家里住。人家二人世界，自由自在的，有个外人在旁边，多少有些不便。

“我住到你家太过打扰了吧，子吉，还是……”

“苏桐，咱们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到告诉我，我去接你。”她大概怕我不好意思，干脆没给我推辞的机会，听她肯定的语气并非说客套话。

“子吉，大恩不言谢。你不用去接我，告诉我地址就行。你放心，我一找到工作，会马上搬走，绝不会叨扰太久。”

“呵呵，你呀，还是和读书的时候一样，一是不肯受人恩惠，二是受人恩惠一定会加倍偿还。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过生日我送你生日卡你都不要，说什么妈妈不让你要别人东西，气得我好几天没理你？”

“哈哈，我真傻，生日卡上你写了那么多祝福我的话，一份真诚的心意竟然被我拒绝了，难怪你会生气。”

“我虽然生气，但也觉得你做人很有原则。有时候太有原则会显得呆板，但总比没有原则的人更值得交往。”

放下电话，我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有子吉帮我，眼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听说连崇寸土寸金，房子不要说买不起，租都租不起。住在她家不用付房租，大大减轻了我闯荡连崇的经济压力。

连崇，我要来了，你会带给我幸运还是不幸？

骆易阳，在你心目中，当年的苏桐是否依然是你不变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