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陆佳茵还叮嘱了不少别的事，陆鸣光只是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气氛不至于太僵硬。

迈巴赫穿过一片小林子，有种破开迷雾终见天日的豁然开朗感。眼前是一个看不见边际的花园，虽然冬日芳草萋萋，但趁着太阳出来露脸的这个功夫，仍是有许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或是独自一人，或是在家人和护士的陪伴下，悠闲地穿梭其中，享受起美好的阳光。节奏慢得像是在奢侈地挥霍生命。

但看上去还不错。

陆鸣光在心中暗自点评，或许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和顾月白将会把精力“荒废”于此。莫名地，顾月白评论的那一句“看书旅游求医”突然闯进脑海。

他心念一动，觉得这样也好。

私立医院到底不一样，不像公立医院那样闹哄哄，走廊上没有摩肩擦踵等待看病的病人，大家都秩序井然地在各个窗口进行咨询。

这让顾月白一点儿也没来到医院的紧张感，在护士尽心尽责的带领下，顾月白被推着一一做完体检，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三人随意在医院餐厅吃了些食物，没过多久，陆佳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陆佳茵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走到一旁接听。

对面是不久前和陆鸣光解约的其中一家品牌的设计总监。这些日子陆佳茵替弟弟道歉成习惯，不过多数朋友表示“公司太大题小做，有机会还是想继续和陆鸣光合作”。

“对了，Lu，这个人，你帮我把把关！”Amy把照片发给陆佳茵，解释道，“zhengyi？你认识他吗？中国公司那边传来的讯息，说是你弟弟推荐的代言人？”

陆佳茵觉着眼熟。她点开大图，郑毅那张四四方方、不出挑却也没出错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讲道理，郑毅的长相确够得上“帅”，只是他的“帅”太普通，扔到型男靓女扎堆的娱乐圈，就泯然众人矣。

Amy估计也是这个想法。但碍于这人是“陆鸣光推荐”，还是来找在圈内相交甚笃的华人设计师陆佳茵把把关。

欧美人对东方面孔，尤其是中国人的长相，印象十分刻板：眯眯眼，塌鼻梁和大脸盘几乎成了标志。倒不是外国人不会欣赏中国人的美，而是西方人骨子里带出来的优越，不允许他们承认。

不过，是人都逃不过人民币“真香”定律。国外大牌公司近些年终于开始认真挑选品牌代言人，前提是——长得帅且流量大。

陆鸣光属于这一范畴，顾月白也属于这一范畴，但显然，郑毅无论是颜值还是名气，都没达到能入国外奢侈品法眼的高度。

何况最近乱七八糟的事都因这个人而起。

陆佳茵当即开始毒舌模式，把郑毅批得一无是处：“No！你看这个人，乍一看长得周周正正，实则眼神躲躲闪闪，气场撑不起来，更显得猥琐！再说这人是谁？我听都没听过，你确定他的粉丝具有购买力？带得动货？别说是我弟弟推荐的，就算是我爹我妈推荐的，我一样say no！”

Amy听了她的话，对自己看待东方人的审美又重拾了信心，在电话里愉快地和陆佳茵吐槽起来：“对对对！我第一眼看就觉得不行！”

“眼睛大又怎么样？无神一样pass！”

“不仅眼睛大，头也很大啊！”

“话说他真的才三十吗？看上去好老哦。”

……

又和朋友吐槽了一圈最近被资方强行塞进代言人行列的某些明星，陆佳茵这才挂断电话，抬腕看了眼表。

和Doctor.chen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陆佳茵走回去，陆鸣光和顾月白共看一部手机，模样很是亲密。

不过以前这两人一样黏黏糊糊，她没多想，对两人道：“走吧，时间快到了。”

陆鸣光应声收回手机，起身去推轮椅。

Doctor.chen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华裔大叔，能用中文进行交流，这也方便了顾月白。

尽管原身英语十分不错，但轮到顾月白自己，他总是难以习惯那些奇怪又别扭的发音，因此不常开口。

“顾月白！”Doctor.chen见到顾月白和陆鸣光先后推门而入，“wow”了声，“陆鸣光！我侄女非常喜欢你们，我女儿也是！”

顾月白抿唇，笑得有些腼腆，又不知该如何反应。总不能用对女粉丝的那套对待这位明显油腻了的大叔吧？

好在还有陆鸣光，他浅浅一笑，没有往日热情，但一声“谢谢”显得那么真诚，令Doctor.chen对他们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陆佳茵把体检报告给了Doctor.chen，Doctor.chen一一看过，最后视线在CT片上停留良久，眼角笑出的褶皱绷紧，神态显出一丝凝重。

桌对面的三人觉察出他的变化，不禁跟着提起心来，其中要属陆佳茵最为急切。她迫不及待地问道：“Doctor.chen，月白的腿怎么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Doctor.chen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似是在思考如何作答，他沉默片刻才道：“怎么说呢？”又是一个漫长的停顿，他才继续道，“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概率问题？”

Doctor.chen点头，十指交叉握紧，放在桌前，语带无奈道：“现在月白的胫骨偏移，压迫到了神经。过几个月他的胫骨可以复位，但被压迫的神经不一定能恢复。所以，这是个概率问题，知道吗？”

Doctor.chen的解释通俗易懂，陆佳茵却希望是自己理解出错。她眉心紧蹙，不甘心地追问：“那有机会修复受损神经吗？”

“神经是个很复杂的东西。”Doctor.chen缓缓摇头，“就目前情况来看，月白的腿或许会留下后遗症，但即便如此，也不会太严重。这点你们可以放心。所以，我的建议是，能不动就尽量不动，避免弄巧成拙。”说罢，他又叹了口气，“人身体里的神经啊，错综复杂，又娇贵的很。”

比起一脸失望的陆佳茵，顾月白这个当事人要淡然得多。虽然很抱歉原身的身体受到伤害，但于他而言，不是断胳膊断腿的程度，他也都能接受。

甚至还有心安慰陆佳茵：“姐姐，我只是会有一点点后遗症，又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嗯，又不是缺胳膊短腿。”陆鸣光帮腔，不过他的话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陆佳茵瞪了他一眼，眼神明晃晃的威胁：说什么呢你？会不会说话啊？

陆鸣光才不怕，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况且，就算顾月白病了残了，这不还有他在么？在残酷的修真世界长大的人，除去生死无大事。

陆佳茵的顾虑明显比他俩多：“可是、可是，月白他不一样啊！”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顾月白还是走流量路线的男明星，但凡有丁点儿残缺或是身体上的不便，轻则是在圈子里混得不如意，重则引起对家、黑粉们谩骂，抓住这一点进行攻击，难保月白听了会不会受到影响……

“陆小姐，你冷静些。”Doctor.chen安抚道，“概率事件，有好也有坏。我们焦急也没有用，不如把这件事放下，让病人没有心里负担的养伤，才更有利于他的身心健康。”

“说是这样说……”陆佳茵转头，对上顾月白纯粹而清澈的目光，一双明亮的杏眼好似天上繁星，反映出她焦急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以为受伤的是她自己呢。

被这如小鹿般温和的眼神抚慰着，陆佳茵say?sorry：“抱歉Doctor.chen，刚才是我太着急了。”

Doctor.chen笑了笑：“你的心情我理解。”他说着看向顾月白，笑里带了些鼓励，“虽然很俗，但我还是想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从惠灵顿医院出来后，顾月白怀揣Doctor.chen给的诊断书，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气氛却不似往日那般紧绷，好似一旁伺机而动的阴霾被热烈的阳光驱散，终于不用顾忌某一天突然而至的倾盆大雨。

回到家，wifi和听风热情地迎了上去，见陆鸣光三人神色如常，不知是好是坏，便忐忑地问道：“光哥，怎么样？”

明明是顾月白的事，却不问正主来他。

陆鸣光斜了听风一眼，淡淡道：“就那样。”

一听这回答，听风和wifi慌乱地对视一眼，心里发慌，朝顾月白看去。

顾月白笑：“看我做什么？光哥不都回答了吗？”

“那你还……”笑得出来。

wifi嘟囔声渐小，这消息肯定得传回公司，被温量知道了，肯定愈发变本加厉地排挤王总那一系，顾哥回去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危机。

没错，哪怕是颗摇钱树，也能因为公司内部的利益争夺而被牺牲。

谁让幽篁有钱呢？经得起折腾。

wifi是真的为顾月白难过，《娑婆》没了，古导的电影没了，安德烈导演的试镜估计也没戏，回国后还要面对更严峻的考验……他是无所谓啦，但顾月白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被人轻贱？

人人都以为顾月白一夕从云端跌落地面，会受不了，可他早不是那个被万众瞩目宠出来的“顾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