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见她还跪在地上，“还不起，跪着如何医治好？”

“昆戎箭既然有毒，必定我刚刚取出箭头，还有不少毒素藏顺着你的肉开始蔓延。”沈知愿起身，将长袖用布带固定起来，露出藕白双臂，“请大皇子把身上碍事的衣服一并脱了，我今日先帮你刮去一部分肉。”

“那你刚才并未说要刮肉祛毒，怕不是没想帮本殿吧？”

顾行舟鼻音轻哼，随后起身褪下碍事的上身衣物，坐在床沿，将胳膊伸出，不让血渍污了床铺。

“可能会很疼，你要是忍不住的话，也别叫的太大声，万一……”

“哪来这么多废话，本殿出生入死，还会怕这种事？”顾行舟将匕首重新地给她，随后目光坚定的看着远方。

虽然沈知愿一直谨记医者面前无男女的说法，可还是在顾行舟宽衣的一那刻动摇了。

这副身体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肌理分明，上面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疤，彰显了顾行舟昔日过往的功勋、荣耀。

“害羞了?”顾行舟看她两颊酡红，低低地笑了，突然执起沈知愿的手覆在他的右肩上。

到底沈知愿还是未见过男人赤身裸体的黄花大姑娘，男人的体温灼得她恨不得马上离手，可为了摆脱这些纠缠纷乱，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视他如朽木。

“麻烦沈小姐专心些，本殿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

沈知愿为了掩饰羞赧，一边看着他的伤口，一边随口瞎扯:“我不明白，大皇子何等地位，何苦非要纠缠上我……”

话说一半，沈知愿发现自己多言了，这些不该多问的。

可顾行舟却如实坦白:“各有所需。”

他清楚自己未必会有什么心上人，但是沈知愿绝对不能拱手让给三皇子，她身上有太多旁人无法想象的到的事情。

“大皇子乃是元后所出的嫡子，又是长子，更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此三子为一人，我朝开国以来，只此一例。此等天赐殊荣，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需要从我这拿走的呢？”

沈知愿一边烤着匕首，一边走到他身边，拿下布条，看着被自己简单取出箭头后留下的伤处，有些犹豫。

这一刀下去肯定很疼，为了切除干净，甚至需要刮骨，除了在书里见过有人能挺住疼痛，还从未真眼瞧见过。

“皇室子女，从出生起便是锦衣玉食，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在外人眼里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命，却很少有人记得，公主都是筹码，而皇家父子，终究会走上同一条路。”

顾行舟盯着跳动的烛光，叹出一口气，“这条路伴随着血腥风雨，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本殿有自己的盘算，很多事由不得任意妄为……三皇子顾行云也许只会将你禁锢在府里，然而只要你愿意，本殿可以带着你，走向你力所能及的地方。”

“大皇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惜我一女儿家只愿平淡了此残生，并不想跟随大皇子有何等作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才不会傻兮兮的去站队，更何况当今皇上龙体康健，要是知道顾行舟有这种心思，怕不是自己都要跟着掉脑袋。

“还有……大皇子的十里红妆，他日还是取走吧，留在伯爵府只会便宜了那几个见财起意的小人。”

“不用了，迟早也会放进去。”

沈知愿不解他为何要这么说，微微颔首看见他脸色不对，便自觉噤声，开始动手。

顾行舟垂眸看她，也是闭口不言，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这一箭，情况比她想的要更糟些，原来昆戎箭之所以能轻易取人性命，其实并非是它的箭毒有多么难解，而是这特制的箭头能让毒液易进难出，若取出不当，则无法尽除，伤者终会受毒液折磨而死。

真是极其残忍的武器，若不是曾在藏书中见过此类创伤疗法，或许也不能马上想到法子，而处理不当还可能害伤者失血过多而亡，寻常医者是断不敢尝试的。

“怎么了?”顾行舟体力不支，看她额头流下汗珠，脸色紧张，开口说话却愈渐声小。

“箭头吃肉太深，我担心毒……”

“嗯?”

“毒可能进入骨头了，现在刮骨会很痛。”

“是没有止疼草药，还得生生割开血肉，刮出骨毒这般的痛么?”

沈知愿不忍心说出口的话，却被他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错愕的点点头。

“本殿相信你。”顾行舟低笑了两声，随后便以眼神予鼓励，“放心动手吧。”

被火舌吻过的刀尖在热血中游走。

一刀，两刀，三刀……

刀刀切在皮肉上，沈知愿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切错，心里佩服这个男人的意志力，没有任何麻药，就这么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让她刮。

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医术可以再精湛些，手脚再麻利些，让这煎熬再短一些，可眼前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哼出过一声。

“疼了就喊出来。”

“喊的话……周启不放心、会冲进来……看见本殿刮骨刮肉，怕是你要完……”

都这时候了，还在顾及她。

沈知愿看着顾行舟偏过的侧脸和紧抿的双唇，心间有莫名的情愫在流转。

男儿铁骨铮铮、肩承担当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刀尖突然抵到了一处硬物，不像是顾行舟的骨头，当下沈知愿就明白那个拔出的箭头为何形状诡异，也明白这箭的威力原来不在那毒，而在即使处理得当，也很少有医者会铤而走险，刮到如此深处，发现有断在里面的尖端。

抬头和顾行舟对视了一眼，然后果决地一把拔起。

顷刻间，血漫如花，直直地喷溅到了沈知愿脸上，顾不得这许多，待毒血将将流毕，便开始封穴止血，可这血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任她试了好几遍都未能成功止住。

头一回，沈知愿慌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这血止不住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