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能是她，也只能是他。

想好了。

男人对着在餐桌上呼哧呼哧吃得很热闹的小跟班，冰冷地下命令：

“你，不要吃了。”

“怎么了顾总，这很好吃的，你也来尝尝嘛。”小明一派天真，还很殷勤地给老板也盛了满满一小碗。

“那是初夏给我做的，没你的份。”总裁说得理所当然，就像在说某个普世真理一样，然后抬腕看了看表：

“时候不早了。小明，你该去上班了。迟到的话，一分钟扣十块钱。”

可怜的小明……

*

林远游最近心神不宁。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他注意到初夏，是因为初夏跟一个女孩子长得很像。

那还是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女生，名叫林晚晚。

跟初夏一样漂亮张扬，唯一的区别是初夏留的是长发，而那个女孩则是俏丽的短发。

总得来说，林晚晚这个女生算是高冷那一挂的，但林远游并不确定，她是仅仅对自己高冷，还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因为座位离得近，他知道很多她学校生活的细节。

比如有哪几个男生经常送礼物给她；

比如她在课间通常会跟谁说话；

比如她向后方传卷子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甩一下头发，散发出阵阵花香味。

那是林远游寻找多年，都没有再遇到过的好闻的味道。

有一个小细节，已经过去这么久，林远游仍然记得。

因为林晚晚和林远游都姓林，而学生的花名册是按照姓氏排序的，所以，有时候老师点名，他们两人的名字永远是先后读出来的。

这让林远游感觉很温馨，甚至有些幸福，有些宿命的感觉。

所以他特别期盼老师在课前点名，一听到“林晚晚”，前面的女孩，发出一声脆生生的“到”，接下来就是“林远游”，他先是幸福几秒钟，然后郑重地答一声“到”。

那种幸福的心颤，到现在回忆起来，他的心也会配合地激动一阵。

林远游是那所高中为数不多的几名特困帮扶生之一。

父母因意外双双离世之后，他离开家乡小镇，来到帝都读书。

本来学校只给他免掉了学费，但听说了他的特殊情况，又追加了高中三年的生活费。他在这里一度成为新闻人物，一是因为他悲剧的遭遇，二是因为他受到的特殊待遇，三是因为他的身份——穷人。

林远游的高中生涯，从校服到文具，从学杂费到生活费，全部都是免费的。

这免不了遭到一些人的非议。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别人并没有损害到自己的的什么利益，仅仅只因为他不是跟你一个阵营的，或者他没你那么富有，就可以成为被嘲笑和欺负的对象。

林远游第一次在校外一条黑黑暗暗的小巷子里被几个混混围堵时，得知一个事实：

“林晚晚是校董的女儿！”

“这学校是她家开的！懂吗？”

“你无论坐在林晚晚身后多久，她都不会看到你的！所以你最好主动去跟班主任说，说你不想坐在那里，说你想坐在我的位置。”

“最后一排，正适合你这种穷酸鬼。哈哈哈哈哈！”

“如果我能做决定的话，你这种穷酸鬼，穷地方出来的人啊，一个都不能进我们学校！你花的可是学校的钱！你知道学校的钱哪儿来的吗？那是我们的爹妈交的赞助费！白送你的钱！你他妈凭什么啊？”

“知道你学费为什么免吗？知道你为什么能用免费的书本吗？知道你生活费哪儿来的吗？那都是我们的爹妈施舍给你的！穷比！”

“不要整天像个癞蛤蟆一样盯着林晚晚的后脑勺了，我看你那眼神就恶心！”

几个将头发染成五光十色的男子把林远游围在中间，先是一脚踹倒，然后雨点般的拳头和鞋子落在他身上各处。

深蓝色的校服很快布满了灰色黑色的鞋印。

不远处，一名和他身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倚在墙上，双腿松散地交叠在一起，抽着烟，在烟雾中眯缝着眼睛，悠闲地看着陆远游挨揍。

五光十色们又踢又踩了一阵，陆远游仍旧是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用胳膊护住头，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再疼也不能叫，不能哭。

几个混混就像踢一个不会说话的木桩子，也觉得没意思了，回头大声报告：“岭哥，拿这小王八怎么办？”

对方没说话，半晌把烟头弹到地上，淡淡地说了一句：“别说脏话。文明点。”

“对不起岭哥，下次注意。”混混恭敬地低头。

林远游浑身都像被火车碾过，从他匍匐的视角可以看到，一双洁白的男生鞋子正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来。

他想站起身，可是胳膊根本用不上力气。

大概是骨折了。

洁白的鞋子距离他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停住了。

林远游费力地撑起身，这才看清那个被称作为“岭哥”的男生的脸。

他认得他，传闻他在追求林晚晚。

但传闻也说，他追求林晚晚仅仅是因为她是校董的女儿，而他的家族生意跟学校有关。

有人亲眼看见他老爸带着他出入风月场所。

林远游的同班男生，提到这个“岭哥”，大多是一种羡慕的表情，羡慕他“肯定经验丰富”，还“有老爸带路”。

林远游虽然被踢打得灰头土脸，身上没有一块干净，但眼神仍然亮晶晶，头脑也清醒：

林晚晚绝对不能跟这种男生在一起。

心里的意念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突然脱口而出：

“林晚晚绝对不能跟你在一起。”

岭哥笑了，吐了一口唾沫，精准地落在林远游的袖口上，笑得仍然淡淡：

“不能跟我在一起，那么，跟你在一起吗？”

“你在利用她。”

“不，你错了，生意人之间的利用是相互的。你知道吗？林家的生意也需要我家帮衬。哦，你不会因为你是免费上的学，就以为我们这种贵族学校是慈善机构吧？也难怪，穷山沟出来的人，哪里懂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啊。”

“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

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林远游才真正长大，蜕掉了身上最后一点点残存的纯真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