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秋刚想转身回屋，却被石溪九叫住，沈霁秋回头，看着石溪九在昏黄的灯火中走来，便恍若又回到了当时在灯会上初见的场景。

“石公子还有什么事吗？”沈霁秋开口。

“方才的那一曲倒不若你吟的那句诗来得独到。”石溪九轻抚着长萧，顺势就坐在了栏杆上，侧脸上映满了昏黄的烛光。

沈霁秋愣住了片刻，却淡淡笑道：“只是偶然间得的罢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想请教沈小姐。”石溪九转过头看向沈霁秋。

“石公子但说无妨。”

“沈小姐可曾忘记过与别人的约定？”石溪九抬眼，语气出奇地温和，与平日里的漠然判若两人。

沈霁秋何等聪明，听得他这样说，倒也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灯笼，眼里多了些看不清的情绪：“世上又有几多尾生之辈，琴师倒是没有失约，只怕琴弦仍在，斯人已逝。”说罢，便转身回屋了。

石溪九听了这番话，良久未言，只是望着天边那一轮如断裂的玉环一般的残月，自嘲式地笑了一笑。

“小姐，你去哪了？”画柳望着沈霁秋回来，连忙奉上一盏热茶：“这夜深风寒，您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沈霁秋接过茶盏：“我遇见石公子了。”

画柳惊喜道：“石公子？”

沈霁秋奇怪地看了一眼画柳：“你这丫头怎么反倒是一幅很高兴的模样。”画柳俏皮地嘿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姐，是奴婢斗胆做主，请泠风公子与咱们一路随行的。”

沈霁秋惊讶极了：“一路？那岂不是我们为父亲调查的事情就告诉了他们？”画柳摇摇头：“小姐大可放心，这个奴婢没说，只是石公子也并非是不可靠之人，奴婢只是觉得既然石公子一向做惯了生意，自然是对这一路的情形再熟悉不过，何况泠风公子武功高强，一路上奴婢也放心些。”

“你呀。”沈霁秋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沈霁秋和画柳洗漱过后，便收拾着行装准备出发了，而石溪九似乎经过了同意一般，竟然大大方方地将马车赶了出来，出客栈时，看着身着男子衣袍的沈霁秋，心中还是略有些惊讶，随后笑道：“这位仁兄，可还记得晏红阁一事。”

沈霁秋听出来石溪九的挖苦之意，干咳了一声并未搭话，转身准备上马车，石溪九却笑道：“若是不嫌弃，同乘一辆马车可好？”

沈霁秋听了这话暗暗瞪了他一眼，刚想拒绝，石溪九却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上车，有要事相商。”

无奈，沈霁秋只得和画柳一同坐上了石溪九的马车，泠风在车外架着马，绝尘而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沈霁秋看着石溪九正色道。

谁知石溪九却仿佛浑忘了方才的话，并不理睬沈霁秋，只是看着车窗外，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沈霁秋气得站了起来，下意识以为被他耍了，刚要理论，马车却一阵颠簸，整个人瞬间朝石溪九倒过去，画柳吓得连忙伸手去拽，却只是拽掉了沈霁秋的发带，一头青丝洒下，等沈霁秋反应过来，已经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檀香味，猛抬眼，看见石溪九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连忙起身，坐了回去。

画柳见了急道：“小姐没事吧。”随后石溪九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不必行此大礼。”

“你！”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沈霁秋拿出石溪九的文牒，转了转眼珠子，清了清嗓子道：“小的石溪九，乃大燕的古玩商…..”说罢，看着石溪九铁青色的脸，便生气了起来：“石大老板，你说我好好地要坐自己的马车你偏不让，这下好了，你反倒不高兴了。”

“你此番，是为了沈大人的事情而来吧。”石溪九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沈霁秋惊出了一身冷汗，瞪着画柳，画柳则是百口莫辩地看着沈霁秋。

石溪九笑笑：“沈小姐不必紧张，此事也并非你的婢女告知，我常年做生意，此番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你是如何得知的？”沈霁秋警惕道。

“沈大人到黄河一带的事情，已经张贴了皇榜人尽皆知，不过以我对沈小姐的了解，只怕是必定想方设法跟过去才对。”石溪九看了一眼沈霁秋的模样，随后又笑了笑：“若是沈小姐只是出城，何必来找我借这能出关的文牒。”

沈霁秋看了看手里的文牒，顿时明白过来，只得无奈道：“是。”

“既然沈小姐此行要经过大漠，那在下来一趟倒也未为不可。”石溪九说道：“大漠与夷狄西戎相接，说起来我也有很多年没有去过了，顺道看一看。”

沈霁秋听得他如此说，来了兴致：“大漠是怎样的地方？”

石溪九略沉吟了一会儿：“说来，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红柳和胡杨在风沙漫天时候的景致，与大燕的春日风光相较是另一番风景，当真是极美。”

在石溪九说这些回忆的时候，沈霁秋注意到他的神情是极度的留恋与温柔，眼角的朱砂痣如同大漠落日般的鲜红明艳，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画柳看着自家小姐的神情，心下也明白了八九，便借口要学驾车，悄悄地掀开了帘子不由分说地坐到了车外，闹着要学驾车，泠风依然是一幅冷冰冰的模样，闻言画柳要学，倒也没有拒绝，而是耐心地说了一句：“看好了。驾！”说罢，马车便扬尘而去。

沈霁秋掀起了车帘，看着车外逐渐远离的房舍，心下却不由得担心起父亲的状况，而石溪九此刻看着沈霁秋出神的模样，对这个女孩子倒是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随后便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放心吧。”

“嗯？”沈霁秋闻言回过头，石溪九眼睛微微带笑：“我是说，你此番出行定然顺利。”

“多谢。”沈霁秋歪头朝石溪九一笑，随后便微微闭着眼，靠在了车窗边。

马车走了一天，眼看夕阳渐深，泠风和画柳便就近找了个客栈停了下来，画柳扶着沈霁秋下了车，却见这客栈的布置倒是精致小巧，院子里头有一个大的竹亭，上书：“春花秋月”四个字，沈霁秋见了便笑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见着如此别致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