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连绵不绝，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狂风裹挟着雨点拍打在窗户上，整个哨塔都在暴风中有种摇摇欲坠的趋势，那噼里啪啦的雨滴声让人心惊肉跳。新西府的戍边战士熊旭庭在暴雨中操纵着望远镜观察着海面。

他也稍微有点儿紧张，毕竟大风暴八年一次，而他当兵才仅仅三年而已。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大风暴。

如今是暴风雨开始的第四天，他在等待——甚至可以说是期待着哨兵鱼群的出现。

因为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鱼群不一定在他所负责的这个方位出现，但一旦鱼群出现之后，他要第一时间将其规模、方位等数据记录下来，通报给新西府，然后赶快撤离——从鱼群出现到抵达岸边，基本上需要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撤退，但前提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没有耽搁。不然的话那汹涌的飞鱼群就像是无数把飞行的刀片一样，置身其中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所以他们这些战士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对海面的监视。

熊旭庭也不是铁人，不可能不吃不睡。他还有一个战友在这边，两人每天轮流换岗监视海面，白天两小时一换，晚上六小时一换，这会儿他的那个战友正在补觉。也是佩服他，这么大的风雨声还能睡得安稳妈的呼噜声甚至是压过了风雨声这家伙的鼻子里是不是藏着飞机发动机啊

熊旭庭如此腹诽着，一边将一颗瓜子塞进嘴里，熟练地用牙齿磕开，然后头也不转，就用两片嘴唇发力，“噗”一下，就把瓜子壳吐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嗑瓜子是对抗枯燥日常的一大利器，虽然不怎么有趣，但可以让你快速渡过这段枯燥的时光。

他这时候已经练出了一心二用的本领，一边嗑着瓜子——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依靠植物性神经下意识完成的，熟练地犹如刻入了DNA——一边专心致志地盯着海面，忽然间心头一紧。

熊旭庭看见遥远的海平面处，似乎是出现了一片叫人看不真切的阴影。是哨兵鱼群吗？他也不敢确定，因为外面都是大雨，天色阴沉沉的，本来就看不真切，而且他之前又没有遭遇过哨兵鱼群。

不过在这一刻，直觉地感受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的熊旭庭马上冲到一旁去，几下把酣睡的队友拉起来：“别睡了别睡了！有情况！”

“唔”战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仅仅是一两秒，马上就清醒过来，整个人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的样子：“什么情况？”

熊旭庭火速冲回望远镜旁边：“我正在看”

隔着千重万重的雨幕，很难看清楚那东西的轮廓。但是多看了两眼之后，熊旭庭开始心中发紧——那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会是飞鱼群那是某种大型的，有着几何状轮廓的巨物，而且不止是一个，而是有好几个从雾霭朦胧的雨幕后方，一点点显现出来。

那会是什么是某种巨兽吗？一些猜测忍不住从熊旭庭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但他越是想象，就越感觉不对。那应该也不是某种兽类，因为那隐约间显现出来的轮廓似乎太规则了一点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收缩发紧，来自未知的恐惧感正扑面而来。

“鱼群来了？我看看！”战友王浩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将他挤开，自己凑到望远镜前面：“我看看我看看”

王浩的话语也猛地顿住。熊旭庭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就见他嘴唇紧紧抿住，眉头也锁了起来，很显然，对方也看到了他所看到的景象。王浩也凝视着那个方向，语气有些迟疑：“这”

但是猛然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王浩的眼睛骤然睁大，语气中的迟疑也变成了惊疑不定的感觉：“不可能”

熊旭庭连忙问道：“你看到了什么？那到底什么？”

王浩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道：“船”

“是很多的船”

船队在暴风雨中航行的第十九天。

“米利安，来见我。”

从阴暗狭窄的船舱里醒来的时候，通风管道蠕动着，像是喉舌一样吐出了这段话，那是船老大的嗓音，船老大就是这艘船的化身。米利安点了点头，说“好的”，但实际上并不知道为什么船老大要见她。

米利安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女，

不过对于船民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少女”的概念，只有可以生育的女人和不能生育的女人。因为营养不良，她的个子只有一米三出头，背有点儿驼，整个人瘦瘦的，头发如同一捧乱糟糟的枯草，呈现出一种枯萎的黄色，不过和其他下层船民最大的区别在于，她的眼睛很有神，看不出多少麻木，因此常常被人称赞说，她有一双“贵族般的眼睛”。

不久之后，另一个船民将她领到了船的上层，进入舰桥之后，那名领路的老船民就在外面停了下来。米利安一个人进入了漆黑的舰桥，行走在走廊中，忽然墙壁的内部亮起红色的光来，那光线就像是从人体内部透出来的，带着一股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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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光线中，米利安隐约感觉到墙壁的内部像是有许多只眼睛在看着她，但并没有恶意。

她就在舰桥的深处看到了船老大。

如果只看上半身的话，那是一位老人，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身体肌肉有些萎缩，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精气神很差。但是他的下半身，则完全变成半是钢铁半是血肉的结构，就像是一道道如绳子般拧在一起的粗大肌肉纤维束一样，将他和地板连接在了一起。这位老人原本像是在打瞌睡，但是当米利安走过来的时候，老人睁开眼睛，向她看了过来。

“船老大”米利安有些胆怯地道：“您要见我？”

“不用叫我船老大。”老人笑道：“我叫索林。”

米利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她们这些船民而言，船老大永远只是船老大，是没有名字的。船老大是他们的统治者，但船老大也并非是顶层，他们所有的船民，还有他们的船和船老大，全都是为方舟母舰，还有母舰上的贵族服务的，而母舰上的贵族又听从于一个至高无上的至尊，“诺亚”。

索林微笑道：“孩子，不用紧张，就当是和我聊聊天吧。”

米利安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心中依旧是充满疑惑。索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如今正处在危险之中。我们进入了利维坦的领域，暴风雨在消磨我的力量，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在我死了之后，你就会成为下一任的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