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明目光一凝，意识到一件事，女歧这时候的躁动和痛苦，很可能不仅仅是受到了句芒的影响，还要再加上一个降生派的烛台圣者！

但意识到这一点到底有没有用呢，他貌似也没有针对性的方法......可恶，以后他得找商秋君恶补一下神性和咒术方面的知识，这样说不定就能现场根据需要编译一个咒文出来，咒术这东西，其实内含的逻辑和编程还挺像的，商秋君放在前世，说不定就是个金牌程序员。

咔——嚓——

根须在不断蔓延，无穷无尽一般从裂谷深处涌出，顾南明脚下地面瞬间塌陷，但他在意识到不妙的那一刻就赶紧跳起，但背后传来一声惊呼，是萧白！顾南明心头一惊，轻声念出一个巫术词【阻挡】，在脚下制造出一块可以落足的空气台阶，回身一看，心跳都停了半截，大量的植物根须从地下涌出，长出了尖刺，翻滚着，如同绞肉机一般！

萧白的脚踝被几根看似纤细，实则异常坚韧的触须缠住，拉着他向那绞肉机拖过去！

“学长——”顾南明爆喝一声，飞扑过去，萧白惊怒道：“你别过来！”

顾南明一把抓住萧白，但短短时间，萧白的脚尖已经没入那绞肉机内部，骨裂声传来，萧白忍不住痛呼出声。那些根须品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仿佛更加兴奋起来，居然在向上生长蔓延！那速度极快，不过是零点几秒，萧白的大半只脚掌就被涌动的根须整个吞噬下去，碾碎成肉泥，顾南明竖掌成刀，高呼道：“得罪了！”

“卧槽——”萧白惊呼一声，但马上意识到顾南明要做什么，主动利用天海放松了自己脚踝骨骼的防御，与此同时，顾南明发动【亡鸦】，体内爆发出天海之力，一记掌刀朝着萧白的脚踝关节处劈下去！

咔！

骨骼被一击披碎，接近音速挥出的手刀直接将萧白的脚踝直接劈烂，萧白发出一声惨叫，终于被顾南明扯开，然后猛地向远处丢出！

萧白叫道：“顾南明——”

更多的触须蔓延而上，缠绕住顾南明的身体，顾南明对萧白比了个“OK”的手势：“别担心我！”

发动【暗影】。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顾南明这次只觉得自己不是“下潜”，而是仿佛被一股力量直接拽入暗影中的！他的身体一瞬之间由实转虚，灵性力量如同开闸泄洪一般流逝出去，就这样一路在黑暗之中“下潜”，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顾南明脑海中一阵剧痛，女歧的躁动感再度增强。他脸庞扭曲了一下，但并没有多少惊讶，早在自己转过头救萧白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是肯定走不了了，一个回头，那股力量就立时将他抓住。

只不过当顾南明睁开眼睛，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狂跳了一下。

黑暗之中......居然还有其他的东西。

顾南明头皮发麻，只觉得背后如同要炸开，女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满脸警惕。

那是无穷无尽的根须和触手，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是一颗星球！而那颗无数根须缠绕而成的“星球”上甚至还不规则地长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巴，还有许许多多蠕行扭动的触须！

顾南明看见那玩意儿的一瞬间，理智就仿佛遭到大力冲击，几乎碎裂成一团浆糊，那是【句芒】！或者说，是【句芒】在影子里的投影！！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暗影】的本质就是在黑暗中开辟出一个属于自己的阴影夹缝，像是在一片影子的海洋中造出一艘小船来，进入他人的阴影夹缝中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对方处在不同的“深度”不同的位置，两个【暗影】的使用者在影子里几乎是互不干扰的。

然而......是了，这是【句芒】，这可是一尊神灵！

它的力量足以强行打通范围内所有的暗影夹缝，或者说......范围之内，整片黑暗都是它的领域！

顾南明心想怪不得之前他从悬崖边上离开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免使用【暗影】，裂谷的边缘也已经纳入了句芒神性力量的辐射范围之内......顾南明用手捂了一下脑袋，强忍着意识中的剧痛。与此同时，远处那颗“根须星球”上，一只硕大的瞳孔睁开，朝他看了过来。

“嘶......”

女歧呼吸沉重，颤抖不休。不，不仅仅是颤抖，在句芒的目光之下，她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左突右冲，要从中飞出来一样。顾南明赶紧拉住她的手，竭力安抚着她，用自身的灵性力量帮助女歧维持自身，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几乎要崩溃了。

在这个地方战斗没有意义......顾南明心念电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完全没有意义！眼前那个盘桓在黑暗中的东西不过是句芒的力量投影而已，你朝一个影子挥拳有用吗？

当然打也估计是打不过的......

顾南明疯狂地想要上浮，那属于女歧的那部分意识激荡不休，就像是被什么力量钉在了原地一样，让他根本没办法解除自身的暗影。

“啊......是.......人类.......”

句芒的瞳孔聚焦在顾南明的身上，那些触须逐渐延长，向他伸过来：“不要怕......到我这里来......”

草草草草草.......顾南明心脏狂跳，疯狂地想要上浮，找个位置脱离【暗影】，但女歧的精神激荡不休，害的他也被连累，根本没办法解除暗影，他就像是一个潜水员，眼看着氧气在一点点消耗，可是自己却被重物拖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浮上水面。慌乱之中，顾南明敏锐地注意到一点：句芒的态度很奇怪......

好像并没有恶意。

但是顾南明也敢肯定一点，哪怕句芒没有主观上的恶意，但仅仅是靠近，就很可能让他自己当场暴毙！这可是神！神灵的善恶观念和人类不同，祂们的一些思维对于人类来说完全是不可理解的东西，哪怕神灵本身没有恶意，但祂们仅仅是存在，就是人类的灾难！

但是......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顾南明冷汗直冒，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根须越来越近，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弱小，在神灵面前，人类的一切求生和挣扎都显得异常......可笑。

“唔......”

女歧痛苦地将身体缩成一团，颤抖不休。随着句芒的根须越来越近，她的状态也越来越糟糕。顾南明陡然间反应过来，虽然和句芒的影子战斗毫无意义，但是在此刻，他至少需要将那些东西给.......逼退！

我能做到吗？

顾南明深吸一口气，挡在女歧身前，转过身，看向漂浮于黑暗中的句芒。

看向那些朝他慢慢延伸的触须。

“人类......”句芒的声音像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但每一个字节，都带着几乎能震碎人全部心智的轰鸣：“到我这里来，让我保护你.......”

触须越来越近。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顾南明心中狂叫，来自灵性的警报器嗡鸣不休。他意识到自己害怕得要死，有点讽刺，他是【恐惧】植入体的使用者，但这个植入体还没来得及使用几次，他自己就快要在神灵面前恐惧致死了。他的手在颤抖，背后不停地冒着虚汗，好像仅仅是面对，就已经耗尽了他身为人类的全部勇气。

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无边无际的恐惧感让他几乎窒息。顾南明简直要淹死在这恐慌的大潮之中，但忽然间，句芒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卡顿。

......

轰——

巨大的爆炸声，句芒的树木身躯直接被从中洞穿，上半截身躯高高地飞在空中，那些触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冲击波一圈扩散出去，带着它的残骸向四周飙射，而沈斯年的粘液身躯则如流星坠地，在半空中化为人形，一脚踩得地面塌陷。句芒咆哮出声，被破坏的枝干瞬息愈合，朝着沈斯年抽打下去，沈斯年大吼道：“林雀！！”

“来了！”

林雀飞掠于空中。

哪怕没有完全苏醒，仅仅是睁开了一只眼睛，句芒依旧强的令人胆寒，足以同时抵挡她和沈斯年老前辈两个E-IV级，这毕竟是一尊神灵！但以林雀的战斗技巧，自然不难发现一点，句芒对于沈斯年似乎格外关注，而对她则兴趣缺缺。于是，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她和沈斯年就迅速有了默契。

那就是让沈斯年当做诱饵，给她创造攻击的机会。

就是现在！

林雀狂吼出声，倾尽全力的一拳！！

空气狂啸着收缩起来，然而极速膨胀，形成无与伦比的大爆炸，气流以潮汐的姿态喷涌出去，将前方的一切吹飞、碾平，将句芒的半截“树桩”身躯也随之破坏殆尽，那冲击波余势不减，浩浩荡荡地往前冲出，在大地上裂出痕来，形如一棵分叉的大树，以她为起点，一路扩散生长，分出千条万杈，在深谷的底部肆虐！

......

暗影中，句芒的动作微妙地卡壳了一下。仅仅是一个很短的瞬间，但顾南明却像是在漩涡当中猛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精神随之一振，思维飞快地运转。句芒为什么会出现忽然的卡壳？对了，肯定是因为林雀！林雀和那位老前辈正在裂谷底部和句芒的本体战斗......

林雀，林雀......如果是林雀，她会怎么做？

短暂的卡顿之后，句芒的动作恢复正常，无穷无尽的继续向着他延伸靠近。神威如嶽，恐怖的气息浩瀚如海，向他冲刷而来，女歧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无边的黑暗中，有记忆的青鸟回来了。

“......我可以了结你的痛苦，但你好好想想，生命只有一次。”

“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我倒数十秒，如果你想，就眨三下眼。”

林雀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怜悯。她倒计时道：“十。”

“九......”

顾南明的眼皮抽搐起来。

闭眼......恐惧感的感觉压迫着他，心底的怯懦在喊，不要看了。当一只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别看，别看......不......不能这样......

“信念！”

林雀像是在对着他发出呐喊：“就像是......一盏灯。原本你的灵性是涣散的，但点起那盏灯，就有了目标，有了方向，全身的劲儿都会拧成一股绳往同一个方向使。当年出拳的时候，那股信念会引导着你的灵性力量，不仅仅是渗入肌肉，而且渗入神经，渗入骨髓，渗入血液！”

“拼尽全力活下去，别的什么都不想！”

“顾南明！”

那呐喊声振聋发聩，顾南明忽然想到，林雀正在面对的是比他遭遇的更为恐怖的东西，为什么林雀不怕呢？

他想起那块人民英雄纪念碑......新西府三百年了，被洪水冲走的，被怪物杀死的，吃掉的，为了治疗疾病而自己遭到感染而死......一代一代的人，不管是执行者，还是普通的战士......他们不怕死吗？

空气里似有谁的呐喊声。

无数的声音，哭喊，哀嚎，觉醒，挣扎，怒吼......芸芸众生，许许多多的人，无穷无尽前仆后继的身影，他们出现过，又幻影般地远去了。

当灾变降临。

当黑暗蔓延。

当整个世界都在陷入沉沦......

依然会有人，在黑暗中。

将火把高举！

“顾南明！！”

他陡然想起一句话来。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

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

圣人之勇也！

“顾南明。”

林雀像是在看着他。无数人像是在看着他。他在看着自己的本心。

要相信你自己。

触腕如山，在黑暗中蜿蜒靠近，顾南明双目骤然圆睁，濒临涣散的灵性力量，顷刻凝为一股，在体内穿梭游走，如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巡视四方！一身神意沸腾如熔炉，流淌过四肢百骸，流淌过山川湖海！

顾南明怒喝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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