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莹莹的性格，就算不是傅墨琛把证据给我，她总有能触霉头的时候，这道理叶无不可能不知道。

他究竟是生气什么？

傅墨琛今天心情不错，懒洋洋地回了几句。

离开前，叶无冷不防地丢出一句。

“李念不知道这西藏项目前景有多好，你能把数据改了瞒住他是你的本事。就这么出去一年半载回来早就物是人非了，你可真特么能忍啊！”

“我就提醒你别到时没把李念绊倒，你当年那些事全被抖出来，最后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说话带刺，傅墨琛脸冷了一半。

灯光下他站得笔直，拖出斜长的影子。他微张唇，两秒后又抿成一条直线。

“有别的选？”

相同的话，我说过。

我身体一颤，想到什么后，表情由诧异转震惊。

傅墨琛冷硬地转身，没看一眼叶无结冰的眼神，黑色的车嗞一声飞快消失。

叶无喊我上车，原本以为是送我回家，等下车才发现是他带我来过的那家粥店。

想到后天的机票，眼前依旧是之前的装横，一样配方的粥，对面坐着的叶无。

可似乎什么变味了，心被人挖了一道口，有地方空了。

粥上好，叶无拿勺子搅了搅，直直盯我：

“你吃饱点，等离开了，要想再吃至少得明年。”

我拿勺子的两指微用了力，胸口有些沉闷。

说到底，还是不舍的。

店里来往的人很多，叶无一眼看出我从坐车开始心底的疑惑。

他话题一转，直接扯到傅墨琛身上。

“一开始认识傅墨琛这人，我挺看不惯他的，他太冷硬，身上没点人气味，名副其实的面瘫。”

我安静地看叶无，仔细咬嚼他每个字。

“他和我不同，我十七八岁脱离家庭去外面闯，疯完放纵完回来开了夜总会。”

“期间我多狂傲啊，被人陷害下过药，塞个十五岁的雏儿给我，想逼我负责。我忍着没上，逼不得已找了个三十岁的老小姐，那是我第一次。”

“都是苦，都经历过。”叶无抿了口粥，点燃一根烟：

“可傅墨琛他不同，十六岁公司他爸嫖娼被抓了，公司的股票大跌，没几天出车祸走了。”

“公司无主了，傅墨琛硬抗起他家的责任。直接辍学进公司了。他十六七岁能懂什么？进了公司，你说那些虎视眈眈的董事会老狐狸会怎么对他？”

能怎么对他？

还不得眼红，多看一眼都嫌恶，觉得霸占着他们的位置，不得想尽办法把他赶走？

“傅墨琛聪明啊，他知道他年纪小，一直憋着忍着，装着在商业上很蠢没有一点天赋，开始的两年都听那些董事会老狐狸的话。”

“整个公司的上层都背后笑骂，说傅家出了个蠢货，那时把他妈气得都住院了。”

“等到他暗中巩固好了位置，他使了点手段，他爸的公司才彻底成了他的。”

“他现在有的，都是他一点点积累的。他聪明又能忍，说句狂妄的，他要做什么都能行。”

是。

一直过得很苦，才会不愿意轻易给出自己的努力。苦的日子，谁没经历过？

把最后一口粥勺起，我看向叶无：

“傅墨琛和李念和解不了了？”

“呵！”

讥讽的轻笑，叶无黑眸微眯：

“那两人要能和好，男人就能生孩子了。有傅墨琛就没有李念，有李念就没傅墨琛。”

我再细问下，叶无饶开话题。

吃完饭他开车来商场，要我推个推车跟在他身后，随手往里面丢着东西。

他长得好看，一米八的身材穿着格子大衣，围着围巾也挡不住立体精致的脸，露出一双眼就足够勾人。

上天造人时果然偏爱了一些人，他一手好牌也打得极好。

可逐渐的，看着购物车快要满了，我发觉不对劲了。

“怎么全买零食？你一个人吃得完？”

说出口才发现有几分别扭，我换了句：“好像买得太多了。”

叶无瞥我一眼，手里放零食的动作没停：

“这些还不够，得买多点，你到那鬼地方会饿着。”

“那有小卖部的。”我反应过来。

他伸手拿巧克力的动作一停，顿在半空中，恶狠狠瞪我，伸手戳了戳我脑袋：

“那儿的能有我买的种类多？你要不拿你别想去，去那鬼地方吃着的时候别不知道想想我。”

叶无又丢了草莓夹心饼干和果冻，他一一挑选，从侧面看眼神专注认真。

我站在原地，盯着那一推车的零食出了神。

明知道不该感动，可苦惯了，尝到一点甜头就本能地想感激再回报。

再看多一眼这全是进口的零食，每一个价格都贵得吓人，才恍惚依旧跟他有巨大差距。

我爸妈的医药费傅墨琛给了，手上还算宽裕。

可我还是不敢大花，能便宜一块钱也是省，怕自己对抗时一步走错，要真没点存钱就彻底没了翻身的能力。

要说不自卑，那是假话。

穷过的人，才更怕穷。

叶无结了单，又在隔壁店买了个大行李箱，零食全装进去，看到箱子鼓起来他拍了拍，满意地放到后备箱。

隔天醒来我接到傅墨琛电话，他说我爸妈的医院找好了，秘书会带我去。

我着急出门，拉开车门坐进去，迎面是一张陌生的脸。

驾驶座的男人看着三十来岁，熨烫得干净整洁的西装，看着有些严肃呆板。

傅墨琛换秘书了？

他侧头，脸上抿着官方的微笑，却不让人生厌：

“沈小姐，鄙人姓吴，叫我小吴就好。”

我点头，被他这么一影响，上了车规规矩矩坐着。

“傅总找的这家医院仅次于您父母的上一家，也是非常好的私人医院。您要是和傅总一起出国，您父母那边会有人定时照看的，您尽可放心，傅总都安排好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车开到医院门口，吴秘书很识趣地没跟进去。

病房门内，我爸妈并排躺着，他们瘦削的手臂上有着刺眼的刀痕。

结痂了。

有些人太坏，要受到惩罚。

准备一整晚的话，看到我爸妈脸的那一刻脑子全空了。

我说，爸，妈，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你们要是醒来知道，会不会同意。

可走到现在，我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每走一步都步步惊心，也想过主动放弃投降，懦弱地收拾东西带我爸妈离开。

可夜深人静时，身上的伤总提醒自己从前受的委屈，凭什么我遭了罪还得忍？

贱人太坏，我要坚强。

我拿出手机开了前摄像头，屏幕里出现我和爸妈的脸。

他们瘦削地骇人，颧骨微突出，脸上只剩一层皮，那双眼睛紧闭了许久，我摁了连拍。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我和我爸的最后一张合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