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早已到屋顶摆好凳子，她在那儿来回走了好几圈，又自顾自的对着月亮比划了半天，确认是最好的位置了，才放心。她回头一看，那两个人还没上来。她又看看那凳子，觉得似乎缺点什么，便匆匆下楼，正好碰上虞槿抱着素楝上来。她眼瞅着那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心里却为三公子不值。

该不该告诉三公子呢？他恐怕会伤心的吧。

“小姐，凳子我摆好了。我再去找个小桌子，拿点点心。看月亮怎么能没有吃的呢。不过可不能喝酒，你的病还没好。”芸香一边说一边往下飞快地跑，走到楼梯转角处又回头大声道，“虞，虞医圣，你让小姐坐在高的凳子上，脚放在矮凳子上。”说完就便又跑开了，她得快点，这样才能早点回来看着那个人。早前猗猗跟他说让她密切注意小姐的动向，一言一行都要报告，她还很不情愿，这不是在监视小姐吗？她芸香可不能做这种事。可是后来猗猗才告诉她实情，三公子很担心小姐，而小姐又对谁都分外亲切，唯恐她受欺负才这样的。可是怕小姐误会，又不能专门派人来，只能拜托她做这件事了。

她想起那一日和猗猗的对话。

“唉，我们公子模样好，性情好，什么都好，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非要偷偷地做这种事情呢？”芸香忍不住对猗猗说，她实在为三公子着急。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大声说出来吗？这三公子平日里看起来长袖善舞，怎么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变得这么羞涩了。

“芸香，你也知道，三公子之所以一直在这里，不回皋深山妖族圣地，还不是因为那壶心夫人容不下他。要不是大公子，他可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你说，他这么朝不保夕的人，怎么敢大胆的爱一个人呢？”猗猗说这话时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芸香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看起来那样潇洒不羁，那样骄傲自若的三公子，竟然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三公子时，还是在秦狱里。当时自己才五岁，自己也记不清楚为什么会被抓来，她不想再记起，对于父母也只有模糊的记忆。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是三公子让自己拜托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她那时虽然年纪小，但是依然记得很清楚。三公子和现在一样年轻，和现在一样俊美，不一样的是那时的他面庞上带着些许少年的哀愁，但也只是一瞬，当他再看向她时又笑了。因为自己将手从那监牢中伸出，抓住了他的衣角。

侍卫呵斥着要过来打她，他阻止了，随即便蹲下来，看着她脏脏的笑脸和凌乱的头发。她从他的停留中看出希望，就那样抓住不放。眼前的男子并没有生气，而是询问侍卫，

“她是犯了什么事？“

“她是罪犯之女，父母都死了。”

“稚子何辜，放了她吧。”三公子叹了一口气，起身要走。

“公子……”侍卫面露难色。

“大哥让我接手这里，你们也知道了。这么点小事我还不能做主吗？”小小的她第一次看见三公子发怒。那侍卫看着眼前这人瑟瑟发抖，这新上任的饕餮山主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他亲眼见他提审犯人用刑面不改色的样子。可这人不知为何突发善心，倒对这小女孩起了恻隐之心。也该她运气好。他只好上前打开监狱门，要将这女孩领出来。可是女孩的手还是不肯松开。

三公子轻轻拍着那女孩小小的手，仿佛是怕吓着她，笑的特别温柔，“乖，你看这门都开了，你放手我带你走。”

芸香想自己当时是被这微笑给说服了——能有那样笑容的人不可能是坏人。于是她出来了，她终于走出了那个地狱，她成了三公子府里的一名丫头，她认识了猗猗，她有了众姐妹，她再不是没有朋友的野孩子，再不是秦狱里的小可怜。

可是，纵然三公子对她有再生之恩，她也不能伤害小姐。说实话她也有些同情小姐，她在万蜃楼见小姐时，小姐还是自由的。可是如今被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三公子就算再喜欢她，也不能忤逆大公子的意思。自己是长在这里的，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小姐不一样，她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不禁原谅了小姐和那大夫在一起的事实。唉，谁让自己公子不努力呢？再说，那个虞医圣气质不俗，又是名医，模样虽然比三公子差点吧，也算勉强配得上吧。

芸香一路想一路走，很快就到了三公子所住的浸勤阁，三公子吩咐过小姐缺什么就过来取。她一边想事情一边往里走，没看见前面有人，一头就撞了上去。

原来正是华璎，后面跟着猗猗。猗猗见状又是挤眼，又是弄眉，示意她赶紧退回去。可是芸香并没有反应过来，还觉得猗猗很奇怪。

“猗猗，你怎么啦，眼睛不舒服吗？”她一脸认真。

“猗猗没怎么样，我都快被你撞倒了。小小个子劲儿还挺大。你不好好照顾小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华璎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有些好笑。

“哎呀，我撞到你啦。三公子，对不起。哦，小姐要看月亮，我给她拿点吃的。”芸香如实相告。

“看月亮，倒真像她。天冷，你和她都多穿点，别待太久了。”华璎嘱咐道，说完便和猗猗要出门。

“三公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芸香问完又觉得后悔，她总是忘记这里的规矩：三不问。主人什么时候出去，出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等等都是不能问的。要不是她是这浸勤阁的人，恐怕早就在秦狱死了好几次了。

华璎笑而不答，芸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便往厨房跑去找吃的了。华璎和猗猗看着欢快跳脱的芸香，二人相视一笑便出门了。

“猗猗啊，你觉得芸香怎么样？”走在路上，华璎忍不住问猗猗。

“什么怎么样？”猗猗好像听不懂三公子的话。

华璎笑笑，摇了摇头，“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这儿的月亮哪天不是这么圆？”猗猗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