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里又有后悔药呢？”

宁欲望着绸缎般的黑暗出了神。

同样的黑暗在堕仙山脉上显得格外不同，不仅山顶上那株冒着火焰的梧桐树下的池水如沸开了一般翻滚着，山脉的另一条山脉上还多出来一个结界。

这个结界有透明的圆形包裹着，里头一些房屋构造，甚至是各种生活用品都有，结界稳稳地坐落在这座药山上，完美的与天涂岭融合在一起，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里的原住民。

结界的离开会发生轻微的震动，有些东西还是损坏了的，火族的其他人开始忙碌着收拾着，然后损坏的木头的用作柴火来生火，其他易碎的东西用不着的会清理到别的地方。

因为他们所居住的安全地带仅有这么结界内的一块土地之中，他们必须节约，必须珍惜。

而结界中的其他孩子瞧见了如墨的夜色，以及耳中听到一些如煮沸了的池水般的声音很是好奇，他们一边询问着自家的大人是否已经离开原本的地方，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后，小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表示不相信。

“四周还是黑的，咱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谁家的开水煮沸了！”

小家伙们的话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族长和戎镜却神色凝重的盯着不远处的山巅之上，二人对视一眼，便知对方与自己想的一样。

“族长，我总觉得那山上有什么东西，说不上危险，却实在想去看看。”

族长回头瞧了一眼忙碌的村民们，朝戎镜点头：“我也有此感觉，即便没有感到危险的存在也一切当心。村民们等你回来。”

戎镜点头，咬破指尖画了个繁复的符文离开了结界。他脚尖点着厚厚的积雪，如一阵风一般迅速刮上落神岭的山间。

山间之上在他意料之外的并不漆黑，反而一片明朗，片片青草地之间盛开着朵朵各种颜色的小花，花叶之上蹦蹦跳跳着一个个小小的精灵。

精灵遇人不怕，甚至还凑到戎镜身侧来盯着他瞧，似乎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有些精灵落在戎镜的肩上，有些则跟着他走过的脚印，蹦蹦跳跳一路跟着。

戎镜走过流淌着金银细纱及宝石碎片的河流，来到了那无边幻象的面前，他走着走着脚步停了。

他感觉到无边的大火朝自己扑来，再次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了个代表火族身份的符文，无边大火扑到他面前，被符文吞安抚地乖顺。

他如履平地般走在无边的大火之中。

各种不同的景象在火中燃烧着、游走着，他如看到一幕幕皮影戏一般瞧见了许多画面，而有些画面他十分在意，看得认真，看得仔细，并且将之深深刻在脑海里。

因为这些画面他在村长的口中听说过，起先还难以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就是曾经听过的如故事一般的历史。

身侧如风刮在身上一般轻飘飘的大火，都在提醒他，他并非看到幻象，那些可能是一些遗遗留在此处的被火海留存着的曾经的历史的碎片。

他由此决定之后看得更加认真，那些碎片闪的过于迅捷，他也捕捉不到过多的碎片，而且碎片断断续续并不连接，甚至顺序都是打乱的。

他看了许久，只短短猜测了几个片段的内容及发生的地方与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情的背景重叠结合，得到了一些答案之后继续往前走。

戎镜走过慢慢的火海，来到有一尺来长宽的小湖泊的跟前，一眼瞧见了湖泊中间生长着一株燃烧着火焰树叶的梧桐树。眼见着梧桐树上满是火星子的叶子随风招摇，一片梧桐树叶无风自起，晃晃悠悠落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接住了，梧桐树叶却涅灭作点点灰烬，消失地干干净净。

戎镜低头去看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湖泊里仍然遍布着宝石、金粉、银粉，更有各种或是动物或是人类的尸体落在水中，没有腐烂，没有化作白骨，仍然如刚落水一般栩栩如生。

戎镜没有落进湖中，反而倒是踩着水面向前走，水的波纹顺着他的脚印一圈圈散开涟漪，如一步步盛开朵朵莲花，推着他往前走。

波纹在来的湖中心的时候，戎镜蹲下了脚步，因为他瞧见了一具特殊的尸体。

这个尸体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丢失半截鱼尾。

他只是稍稍疑惑，便想到曾经听过的一个传闻。曾经的鲛人一族与陆地上的人没有交战的时候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等到真正交战，凡是被捉上岸的鲛人均被砍掉了尾巴。

鲛人失去了尾巴，又被强行以秘法化出了双腿，以此为奴为婢，在岸上受尽屈辱。

眼前这个年迈的失去鱼尾的老鲛人，想必也就是那些被捉到岸上的其中一个。

想通了其中曲折，戎镜的面上并无意外，因为他们火族人的下场已经够惨烈，不过是个鲛人，他若可怜他，谁又来可怜他们火族呢？各自为自己的生路努力，各自打好各自的江山罢了。

至于这个失去鱼尾的鲛人，为何在此，他难以猜测。

戎镜继续往前走，又走过好多栩栩如生的人类的尸体，最后才来到这株梧桐树下。

远瞧这梧桐树并无高大之象，可是越走越近，直到站在树底下的时候，戎镜再次抬头却瞧见了高耸入云的景象，以及那火焰树叶已经把天烧的半红。

那种毁天灭地的雄性恰如他们火族人，势要拼死一战释放的生命本源的力量。

那种力量过于恐怖，曾经把这片大陆烧掉一半，如今的大陆其实只有当初的一半大。也因此火族这种种族过于凶悍强大，才在日积月累中被其他族群联合陷害、绞杀。

直到几百年前，戎天带着火族投靠了当时势力最庞大的冰族族长，并且奉他为帝，助他收了其他几个族群作为手下，火族这才获得一些喘息的机会。

而冰族对他们火族的力量始终心存忌惮，也终于在多年前寻了个反叛的由头，开始命令其他族群与冰族一起密谋绞杀，火族其余众部被当时的老族长以性命划出的结界送到雪山之巅的火山溶洞里进行隐藏，直到此时，方才出山重见天日。

哪有真正的投诚之后便不绞杀的道理？冰族只有灭除能够杀死自己的力量，才能理所当然的继续统治这个世界。水火不容皆是如此。

这个带着火焰树叶的梧桐树令戎镜很是亲切，他伸手摸了摸树干，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命本源的死亡之火在源源不断地流进这个树的树体。

他有些惊讶地撤回手，只是手中漆黑的火焰已经不受他掌控的继续被这株梧桐树所吸收。他惊骇地倒退，远离梧桐树十丈外，本源死亡之火才再次被自己所掌控，不再向梧桐树输送。

“能够吞噬火族的本源死亡之火，难道这棵树是火族的圣树？”

戎镜是没见过火族圣树的，那株树在几百年前的大战之中，就被老祖宗戎天临死之前带走了。

老祖宗戎天的死亡之火烧毁了半片大陆，各个族群忙着张狂逃命，火族人也不为过。再说被老祖宗带走的圣树又有谁能追得过去？于是圣树便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岁月长河中，无处寻觅。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够发现这株树的下落，而且这棵树还活着！

这个发现令戎镜并不敢私自做出什么决定，即刻返回到了火族结界之中，悄悄告知族长此事。族长脸色大变，二人又迅速离开结界，重新回到此处。

族长老泪纵横地盯着那一株正在燃烧着火焰的梧桐树，扑通一下跪在水中，戎镜也一同跪在水中。

便听老族长颤颤巍巍的开口说：“好几百年啦，好几百年啦，圣树依然活着，是您在护佑我火族永生不息嘛？弟子戎墨参见圣树！”

族长虔诚地对圣树三跪九叩，连脸上的老泪也来不及擦，又重新站起来，被戎镜扶着靠近圣树。

老族长嘴里不断的说：“当年老祖宗戎天带着圣树离开，随后便与其他族群展开大战之后，老祖宗生死不知，圣树也下落不明。而今让我等重新看到圣树，这是苍天有眼，愿意忽悠我火族一脉不再受人欺凌！”

说着老族长伸手要触碰树干，被戎镜拦住：“族长，圣树会吸收火族人的本源之力！”

族长老泪纵横地看着戎镜，摇了摇头，伸手把戎镜推到一丈以外，并且从眉心中抽出一束漆黑的火苗。火苗悬在半空中并不坠落，被族长挥手推到戎镜的跟前。

他语气平淡且带着久经风霜的疲惫，说：“这是火族的圣火，生活可幻化成各种兵器，祝你修炼，帮你对敌，关键时刻还能护你一命。

它是天地之间第1把火，这把火象征着人类的生息，象征着万物生灵生生不衰的生命力。它虽然是火，却也包含着无尽的生命力。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火族的族长。”

戎镜大惊失色，连忙跪在水中：“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族长摆摆手，眼里都是圣树的样子，他沉声说：“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们，那是许久流传下来的传说，圣树之中其实藏了一口棺材。

棺材之中睡着我们的老祖宗的遗体，因为没有任何证实，所以我也就没告诉你们，并且这件事情，我也刻意的在隐瞒，直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事。我知道，想要老祖宗复活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把饮梦城的神泉引到这里来，灌溉圣树，使得圣树的生机达到顶峰，老祖宗的棺材就会现实，老祖宗就有可能醒来。而第二种就是我们火族人本身的献祭了。

我已经老了，这条老命不足以在带领大家对抗什么，仅知道的东西也全部都交给你了。

你兄长原本是我看好的下一任族长，但是他下落不明，与咱们失去了联系，不知生死，不知归处。我一直和火族压力和重担压在你身上，希望你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族长，传说不一定是真的，你过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若是需要献祭的话，圣树刚刚吸收了我的本源之力，也可以吸收他人的，咱们一人献祭一点，一定可以达到圣树需要的程度，并非一定需要一个人用生命来献祭！”

戎镜说着朝族长的方向靠近了几步，族长后退一步摇了摇头：“若非用火族人的生命来浇灌，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过来，它是不会停止对本源的生命力的吸收的。让圣树吸走本源力，也是达不到要求的，必须咱们火族人的一条命。”

戎镜想要靠近，但是族长一直往后退，他已经抬起了手，放到了圣树的树皮上，源源不断的火族本源漆黑的火焰从他身体里往圣树上头涌动。

戎镜目眦欲裂冲过来，刚刚伸手去拽族长，自己的本源生命力也开始通过族长注入到圣树之中。

族长感受到了不妥，赶紧一掌把戎镜打得老远，甚至在戎镜每一次想要靠近时都与他动起手来，戎镜连靠近这个湖泊都不能，只听到湖水如沸腾了一般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戎镜身边跟着那团火族的圣火，与他一起静静地面对满池子如同沸腾一般的湖水。

“族长——”

等在山下结界的火族其他人听到了戎镜这一声怒吼，他们是知道戎镜跟族长上山去了，可并不知道实际情况，听到之后纷纷想要退出结界赶到山上来去瞧瞧虚实，可是接着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目瞪口呆，寸步难行！

原本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加强烈，山顶有一柱冲天的血红景象，那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似乎有把那天烧出一个窟窿的架势。

每条山脉上的无论是行走的行尸走肉，还是蛇鼠蚁虫其他什么东西，都在驻足观望那一团烧红天的怒火，它们相继跪拜。

同一时间，在这片大陆的黑暗中，一个个影子从黑暗之中爬出来，眨眼之间便生出血红的眼睛，它们在黑暗之中眨瞪着那双血红的眼，也朝着那滚滚红火磕头跪拜。

原本睡得熟熟的木浮霜突然心里一咯噔，直接坐了起来，她眉心如火焰一般灼烧着炽烈，烧得她整个人痛苦不堪，受伤似的好不容易才挪到窗口前。

她打开窗户瞧见了那被烧的通红的半边天，极度痛苦之中才挤出一句话：“是谁想要毁了我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