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文穆从皇宫回了将军府，君少卿没有得到她要提前回来的消息，于是当他看到文穆时是颇为震惊的，当时君少卿正在府里教妩妩写字，两人在庭院里看见一个姑娘的身影，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妩妩抬着头，傻眼似的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姐姐。

君少卿则是一扬唇，笑的惬意，站起身从桌案前走出来，向文穆靠过去。

“小染。”

“卿哥哥。”文穆抬手过去，搭上君少卿递过来的两手，二人颇为热切的攥着彼此的手。

“怎这时候回来了？我都没有得到消息，接你都未来得及。”

君少卿打量她，楼兰之后，她越发水灵了，或许只有离别才能发现不同，文穆的身形高挑了不少。

“不想打扰了卿哥哥。”文穆笑意盈盈。

这时，妩妩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宣纸上，打扰了二人，文穆顺着声音过去，看见了桌案边的小女孩，她拧眉，不曾见过这个女孩，“卿哥哥，这是谁家的女孩？”

君少卿抬手招呼妩妩过来，“妩妩，来。”

妩妩腼腆的走了过来，握住君少卿的手，把他当挡箭牌似的，向他身后躲。

文穆很是尴尬，她长得很凶恶吗？

“来，叫姐姐，她和我们是一家人。”君少卿温柔的对腿边的女孩介绍文穆。

妩妩大概是怕生，他越说她躲的越厉害，文穆撑着一抹尴尬的笑看了看君少卿，君少卿对她道：“大概是怕生，她性子很好的。”说着揉了揉妩妩的脑袋。

文穆弯下腰，伸出手去，“你叫妩妩？”

妩妩没有回应，缩着脖子往君少卿后面跑。

文穆的手空了，她动了动指间，正要收回，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文穆抬头，君少卿顺带拉起她的身子，文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眸，“我不招女孩子喜欢。”

其实她说的是真的，文穆从小就不招同龄的女孩喜欢，皇姐们不喜欢和她一起玩，娘娘们也不太搭理她，只有太子哥哥和贵妃娘娘夸赞过她，孩子们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到今天她不受人待见看来还是有原因的。

君少卿驳她，不准许她自嘲，“如果小染都不招人喜欢，那还有什么女子能入众人的眼？”

文穆被逗笑了。

二人向桌案边走去，妩妩从君少卿身后跑走了。

看着妩妩的背影，君少卿说：“她胆子蛮大的，性格也很活泼，今日不知怎了。”

“她是谁家的孩子？”文穆问。

“她无家可归，是我在襄县收留的一女孩。”

襄县的事文穆有所耳闻，最近襄县水患一事是朝廷上谈论最多的，她早听闻父皇龙颜大怒，连带几个襄县的官员都跟着遭了秧。

“水患倒是不足为惧，就怕出了命案，桑田淹了可以再生，人没了就没有办法了。”文穆慨叹，“妩妩也是水患危害的一员吗？”

君少卿很是无奈，“嗯，一家人都没了，就保了她一个。”

文穆叹口气，很是惋惜，天灾人祸最是防不住。

来了一阵小风，将桌案上的宣纸吹了下来，几张写满笔迹的宣纸飘落到文穆脚下，文穆及时弯腰捡起，展开一瞧，上面是两个字，“叶妩。”

文穆将宣纸放在桌案上，拿砚台压住一角，感叹道：“卿哥哥的字真好看。”

一笔一划都颇有力，人说字如其人，一个温和的人写出来的字是潇洒大气的，所以兄长不是她看上去的那样单一，他温和之中自有犀利，规矩之中也藏着潇洒，都是他，他是丰富的人。

君少卿收拾着宣纸，应她，“方才在教妩妩写字，她性子躁动，安分不下来，先生管不了她。”

“但妩妩很听卿哥哥的话。”妩妩依赖君少卿，谁都看得出来。

“她啊，顽皮的紧。”君少卿提起一只笔来，文穆在一边坐下来，他绕到了她的身后，将笔塞进了文穆手中，文穆正在收拾纸张和案台，手里突然多支笔出来，她侧头，“卿哥哥？”

“嗯？”君少卿站在她身后，已经摊出一张纸来，从后面握住文穆的右手，开始在宣纸上下笔，“昨天读到一句诗，送与小染。”

文穆跟着他的笔调走。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句很简单的诗句，表达其中深切的爱意和依恋。

“小染。”

“嗯。”文穆面颊红了，因为诗，也因为身后的人。

“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知道父亲很爱她，可是没有办法，他们还是阴阳两隔了，我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父亲，所以我不敢辜负母亲拼死保住我的意愿，她很爱父亲，她不想要父亲失去孩子，她很伟大。”君少卿在她耳边低语。

文穆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父亲征战一生，戎马天下，他荣耀了一辈子，什么都有了，偏偏是没有母亲，没有他深爱的那个人。”君少卿一笔一划，“他想念着母亲，无时无刻，他藏了一屋子母亲的画像，可他从来不主动开口提及母亲，原本以为父亲有更大的理想，要保家卫国，所以无暇顾及母亲，可事实并非如此。”

文穆不敢出声打断。

“我问过父亲，我们君家为什么去征战？是责任？是义务？还是生来就是如此？父亲答，为了深爱的人，在意的人，为了能给她们一个安定的家，后来母亲意外去世，父亲打击很大，可他很快走了出来，我又问他是因为什么。”君少卿将宣纸上的“人”划出一个漂亮的笔迹，“父亲说，他怕敌人攻进来，动了母亲的坟，扰了她的安宁。”

文穆手指一颤。

君少卿感受到了，他握紧，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没有什么比人鬼殊途更加悲伤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绝对的去保住一个人，所以你要跟紧我，跟紧我，我要保证我回头，你永远都在。”

文穆张了张唇，没有出声，今日的卿哥哥有些微凝重。

“你是这北冀的公主，我把天下打给你，所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不可以有什么意外。”

“卿哥哥……”

“答应我吧。”他说。

文穆握住他的手，“我答应你，我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我就会一直在，我跟着你，紧跟着你，无论你在哪里，都能看见你身旁我的足迹。”

君少卿拥着她，深深闭了闭眼睛，“永远不要忘记，我护你的国，你守我的家，好吗？”

文穆在他怀里应声，“一定。”

一定，只要有他，必定有她。

君少卿沉声，凝重的道了声：“我要行官了。”

行官，上朝，为将，征战，护国。

君家少公子，再步君家世代路。

硝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