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抬眼还好，这一看，文穆就惊住了。

霄祈的脸惨白如纸，没有一点儿血色，眼睛灰暗着，像是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似的，他的眼圈周围有些发红，如一夜未眠，长发凌乱着，连外袍都是散着的，他的锦带也系的松松垮垮，就好像这些衣服只是应付，整个人都像失了魂似的，让文穆不能和那意气风发的世子霄祈相提并论。

“你，怎么了……”她看着他，心下一惊。

只是一夜而已啊，他给她的印象像是隔了一年之久。

霄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昨天是我的诞辰，大家把我折腾的一夜未眠。”他平静的说。

文穆不知要说什么，敛眉下去。

“我都这么请求你了，结果还是没留住你。”霄祈笑笑，“好受伤啊。”

好受伤，这一次，是真的受了伤，触及心脏的伤口。

“文穆，你应该不会再到楼兰了吧？”他明知故问，就算是为了躲他，她也不会再来了。

“我……不知，要看父皇安排吧……”她不太忍心直说了。

“那如果我有机会去北冀，你要像我接待你那样接待我啊。”霄祈俊逸的脸上笑容却很不自然，甚至僵硬，“做为楼兰未来的国主，我还没有了解过盟国的文化，真是很不合格了。”

文穆抬头，望尽他的眼底，“我会带你了解，如果你来。”

没法像你待我那样待你，但一定让你满意，毕竟楼兰的这一行，霄祈给过她太多的惊喜。

“好。”霄祈伸手，“拉钩。”

文穆茫然，霄祈向她解释，“拉钩即是盖章的约定，不可以反悔。”

文穆笑笑，伸手出去，和他拉一个不知会不会实行的约定。

“再见。”他说，勾着她的手指，迟迟不肯放手。

纠缠片刻，霄祈还是松了手，只这么一会的贪恋，已经足以。

文穆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前方大军在等着她，使队在看着她，文穆自知不能失态，可是那种牵扯心房的疼痛让她步子越来越缓慢，身后那个人，憔悴的神色，僵硬的笑容，每一个表情，都让她愧疚难当……

就这么看着她，远去，霄祈那强撑起来的笑容，也一点点垮下。

这趟楼兰之行，这场没有结果的孽缘，霄祈从来不悔。

只是他留不住这个人，甚至不能走近她心里半分，这种挫败感，让他无能为力。

他觉得心脏越来越痛，是血在滴吗？是谁在扯着他的神经？让他逐渐崩溃。

突然，前方的小姑娘不知怎么了，她站住了脚步，然后回身，看着深深凝视她的少年，文穆第一次迈开步子，向他奔来，霄祈的眼睛一瞬间溢满了光辉，他的所求，所愿，所爱，正在奔向他，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的眼睛，变得熠熠生辉。

“霄祈……”文穆奔进他怀里，被他一把抱住，文穆搂着他的腰，两手越来越紧，然而霄祈又何尝不是？她拥着他，亦被他紧紧相拥，“我不是那个人，不要为我难过，不要伤害自己，你是楼兰的世子，是未来的国主，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爱另一个人，不要再因为我伤神，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答应我，不要这么做了，好不好……”

值不值啊霄祈？这一次，文穆为他哭了。

拥着她的小身子，霄祈吻着她的发尖，双臂越收越紧，什么都不语，什么都不想，拥着她，足以。

文穆的眼泪弄湿了他的衣衫，二人谁都不再开口说话，一切都融进了拥抱里。

梁恒想要阻止，言风却已经驾马在他的身侧，用剑隔住了他的去路，梁恒不解，言风对他摇头。

别人在意的是规矩，言风却知道其中的深意。

这两个人，没有谁对不起谁，霄祈不应该遇见文穆，这趟楼兰之行，改变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心境，没有几人能像霄祈那样表达爱意，什么都不惧，没有几个人……

霄祈好似重新活了过来，他轻笑一声，他发誓，这是真的笑容，摸着她的发丝，霄祈低语，“文穆，如果下次见面，记得跳舞给我看。”

文穆在他怀里抬头，泪眼模糊，霄祈伸手抹掉她的泪花，让她好看清自己，“我没有听过你的琴曲，是我的遗憾，这么多人都听过，我心有不甘，所以，你要答应我，如果下一次碰面，我要做欣赏你舞蹈的第一人。”

下一次，又是哪一次啊。

文穆苦笑，抹掉眼泪，“好。”

她答应他，因为她自己知道，她已经不能再让他失望，她毁掉的，是一个楼兰的希望，她面前站着的，是楼兰的世子。

霄祈松了口气，真正的与她道别起来，他眼睛里有了光芒，有了希望，也许就是文穆的一句“好”拯救了这么一个痴情的人，起码霄祈会认为，他还有所期待，“再见了，小公主。”

如何定义离别？是两个人的牵挂与无奈。

文穆在他的注视下走向马车，她离开了，从霄祈的视线里，一点点远去。

车马缓慢行驶起来，霄祈望穿她的马车，他的眼睛里不再是患得患失的落魄感，翻身上马，霄祈神采一如文穆初见时那般风发，他对着马车大喊道：“文穆！”

已经坐在马车里的文穆听声一怔，所有的神经都被调起，她掀开车帘，半起着身子，向后面的霄祈望过去，隔着很远的距离，文穆仍能辨别他此刻卓越的模样。

那是一个少年最神采飞扬的时刻。

烙印在文穆心里的，是一个楼兰世子，他名霄祈，带给她惊吓，亦有惊喜。

言风微侧着头。

霄祈两手并拢，传声过去，“来日你若未婚，我定当娶你！”

声音很大，当时的城门前的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错过这句誓言。

文穆抿唇，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就是霄祈，或者说，这才是霄祈。

不因为她而失神，不因为她去伤心，他有大好的未来，千万别因为她，千万别固执己见，千万别做最傻的事情，去折磨自己。

没有可能的事情，一定不要追求。

文穆发自肺腑的笑容，很是惹眼，霄祈不知能不能看到，但言风看到了，他知道，这件事了结了。

就这样吧，这样最好，文穆总算不用抱着愧疚回到北冀。

霄祈有霄祈的路，文穆有文穆的路，如果可能，他们定不会再重逢。

因为，时间会让霄祈忘却这段经历。

文穆放下了轿帘，亦是放下了霄祈所有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