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照着男儿俊美的轮廓，执笔而落，勾勒卷上少女秀美的脸庞，严谨的宫装，宽大的衣袖，青丝垂落，随风轻扬，冰蓝的蝴蝶落在肩头，少女微侧着脸，悲凉而又惊世的水眸，里面是什么样的伤痕？

君少卿下笔很轻，他什么都完成了，唯这只侧过来的眼睛，他小心翼翼，落笔之前思虑再三，人的眼睛是最难画的，然而，文穆的眼睛更加难摹，她的眼睛里东西太多，让他一不小心，就失了本真。

再落笔，轻点笔尖，君少卿深深闭了闭眼睛，折断了手中的画笔。

“公子。”书房内轻巧的脚步声传来，管家提着灯进屋，看见书桌前将画笔折断的少年，他上前几步道：“呦，这是怎么了？”

管家上前捡起掉在画卷上的半截笔根，动作小心的收拾着。

君少卿扯了扯唇，吐出一口气来，轻缓道：“无事，我劲大了些。”

管家了然，“公子是有心事？”以前是没瞧过公子这样凝重的神色的，自昨夜回来，他家公子就魂不守舍的，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劫难，大将军不在家，言风也不在，没人能去了解公子的忧愁，管家得亲自上阵了。

只是君少卿不是个爱传消极情绪的，这些年，他似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心事，待人谦和友善，性格也十分温润，今日这样，很是少见。

君少卿摇了摇头，将画笔放置在桌子的一侧。

管家欣喜的一瞄，那个开心，“这是文穆公主吧？”

君少卿并不遮掩，他这么喜欢的姑娘，他不怕被他人知晓。

“是她。”君少卿眉眼重了些。

管家终于弄明白了，说道：“原来公子是思念公主了。”

管家轻笑。

君少卿耳根突然红了些，他还是不太习惯别人直接说出来的，忙收画道：“伯伯最是喜欢开我玩笑。”

他将画卷放进了一个卷轴里，盖上，挂在一面墙上，妥当收起。

管家跟他后面咯咯笑，“老奴哪里胡说了？公主生的俊俏，和咱们公子最是相配，我看公子这么在意，不如大将军回来老奴给将军谈谈，表一表公子的心意？”

“伯伯。”君少卿唤他，管家忙掩嘴，眼睛却还是笑开了，几句话逗的君少卿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他松口气，问道：“不知父亲那边如何了，许久没有传信回来了。”

边疆战事吃紧，南召凶猛，四太子诡谲多变，父亲去了那么久，久未传信报平安，君少卿除了在心中担忧，却也没别的办法了。

“将军可能是太忙给忘了，没消息也是好事。”管家点着灯说：“公子要是放不下，为何不到军营去瞧瞧呢？将军应该也是想念公子的吧。”

君少卿生来无母，父亲君瑾又常年征战不在府中，聚少离多，父子二人天涯海角各自担忧，君瑾身负重任，不能常年陪伴儿子也是没有法子，家国天下，私情为小，大将军护一国平安，君少卿完全能理解，只是父亲安危不定，少年怎能安心？

“我是想要过去，只是父亲不肯我随军，也只能等着了。”

父亲总要他守在将军府中，不到年纪，不准许他沙场征战，君少卿谨遵教诲，从不违背父亲的话。然而君瑾留他，真正的用意何在，怕是只有自己知晓。

“将军还是担心公子。”管家猜测说，看了看窗外，他道：“夜深了，公子歇息了吧。”

君少卿应声。

临走前，管家似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昨日御史大人来访，公子不在，老奴接见了大人。”

君少卿问道：“李兄？”

管家点头，君少卿想起了这些日子朝中传的飞快的热闻，通通是关于御史大人的，百姓中流着的也是御史大人颇多的赞美之言，君少卿知晓此事会来，李雁儒非池中物，但没想到会这般快，效率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我知晓了，伯伯回去歇着吧，我明日便去拜见大人。”君少卿安排着，他想确也应该见见李雁儒了，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位他得需拜访的长者。

君少卿说到做到，翌日一早，他便早早的起了身，在府中晨练用膳之后才出了府。将军府到御史大人的府邸有一段距离，君少卿不急不缓，赶着日头过去，路上照顾着城中百姓的状态，他颇是悠闲自得，一手悬于腹前，一手自然垂落，步子优雅。

街里街外一片和色，这就是李雁儒上任之后的景色，偶尔听几声谈论御史大人的声音，李雁儒名声太大，传的太快了，君少卿打心里为他高兴。

如果能这样顺利下去，便很快可以推行新政，利国利民，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样的景象了。

吆喝的小贩，过往的行人，打情骂俏的夫妇，互相搀扶着的老者，追逐打闹的稚童，还有匆匆而过，形单影只，却各自生欢的人们。

谁家的狗叫了两声，可能是饿了，然后屋子里传出一阵主人怒骂的声音，却还是给狗端了吃食过去；屠夫宰着砧板上的鱼肉，功力深厚，一刀下去沫汁横飞，惊的周围的人向后退了退；小贩叫卖着生意，有的人生意好些，一天能赚不少的铜板，不好的，少捞太多，惨淡着扯着嗓子喊，一片和乐的生活气息。

这就是盛强的北冀王朝，这就是君家守护着的天下，这就是将军府的重责，是父亲征战沙场的报酬，也是他要努力的目标。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文穆来，只是现在，他再也不是纯粹的想着她了，伴随文穆的暗淡过往，他不忍回忆，甚至后悔知道这些，让他想着这个名字都是生疼的，他想她此刻若在，自己会有多失控。

但是那天晚上之后，君少卿已经想好，他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他要她和这街上的人一样，一样体会生活的百般乐趣，他带她闲庭信步，带她云游四海，所有算计和尘土，通通离她远些吧。

这样想着之后，他就能好受许多，君少卿抬眸，重整思绪，妄想从那天晚上的痛苦中挣脱。

霎时，不知哪来的鸡，踩着一人的后背高飞起来，朝瓦房上去了，身后跟着一个妇人的高呼：“我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