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拂依这丫头意在刁难友国公主，国主气极，但眼下怎能发怒？他忙着给文穆找台阶，“无妨，皇族女子礼仪为上，文穆公主典雅大方，是女子表率。”

文穆垂下眼睫，漂亮的眼睛灵动美丽，她退回位置上去，招呼了言风。

言风上前来，还没等文穆说什么，那边拂依已经笑开了，“女子不会舞蹈，文穆公主，你知道这在我楼兰是什么样人家吗？”

文穆看着她。

“本公主这么跟你说，就是青楼女子也得会舞上一曲，北冀的公主，竟从未习过舞？”

“拂依！”国主怒了，“给本王坐下。”他尽量压平声线。

文穆抿抿唇，微侧了侧头，低声道：“马车里有一把琴，烦请将它带来。”

言风心领神会，“属下这就过去。”

拂依在国主的脸色下坐会位置上去了，但她的表情仍旧挑衅，嗤笑，十分刺眼，文穆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拂依了，她总觉得拂依有点针锋相对。

北冀公主不会舞蹈这一事，在北冀真的没什么可言，然而楼兰就不同了，楼兰女子多才多艺，几乎人人都能舞上一曲，文穆听皇贵妃娘娘说过，但出使在即，她总不能马马虎虎的学支舞来对付友国，太过于敷衍了。

可谁知道，竟然会闹了笑话。

文穆没法子，只能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来挽回国面。

言风赶回来，从大殿正门，他手中的古琴很是惹眼，甚至楼兰国主觉得很是熟悉，只是半晌没有想到在哪见过。

文穆起身，上前接过古琴来，对言风点了点头，她抱琴而立，对国主解释道：“禀国主，文穆不会舞蹈，让国主见笑，拂依公主言之有理，既然我为拜客，应由我向楼兰献上一曲，以示诚意，不足之处，还望国主海涵。”

文穆舞蹈不通，可这琴曲，可堪称一绝。

她自小就练琴，琴艺颇佳，曾得先生父皇和贵妃的赏识，他人暂且不论，就是皇贵妃娘娘一人，她的点评，便是最为中肯实在的，贵妃自认文穆琴曲胜她，连皇帝都这样认为，而自小修行琴曲的姑娘，对琴曲，她没有半点紧张之意，因为古琴，是属于她的荣耀。

文穆在选曲时没有丝毫犹豫，她喜欢郭沔，她选择了《潇湘水云》的其中一段《水天一碧》。

这一段是全曲的高潮部分之一，文穆落座之后，便双手覆上琴弦，从容的弹起第一个音律，霎时，殿内便没了嘈杂的人声。

琴音响彻，在大殿内回旋，从一声声平缓的调子向高处走，姑娘模样沉醉认真，以琴堵住了悠悠之口。言风负手而立，欣慰的看着文穆，比起热络的楼兰舞蹈，姑娘的琴音犹如清流，抚平了骄躁不安的心。

舞和乐一个视觉震撼，一个听觉盛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楼兰与北冀是国家差异，民族差异，学术差异，跟哪位公主更技高一筹没有任何关系，拂依的话几多偏见，在场谁又听不出？

楼兰盛舞，北冀盛曲，两国公主各有千秋，这个时候就没有人敢乱说的了，大殿内的公主没有任何言辞不当的挑衅，只是用一把琴让众人闭了嘴，那一刻，犹如仙人再现。

这让楼兰国主想到了一个人。

一曲毕，文穆扶琴而立，躬身谢幕，殿内无声，楼兰国主已经起立，他步子缓缓的走下长长的阶梯，对殿内的小女子看过去，目落她桌上古琴，国主问：“公主的琴，好生眼熟。”

文穆低眸看了一眼古琴，细白的手指轻抚琴弦，优雅的开口，“回国主，这是皇贵妃娘娘的古琴。”

国主俊逸的脸上闪过片刻惊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微怔，“是……她的琴？”

给他演奏无数次的琴弦，给他唱过无数次的曲子，给他跳过无数次的舞蹈，他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陪伴他走过数十年的女子，他送给北冀皇帝的歌姬——欧阳若。

国主也是有情的，现在想来，她已经是北冀王朝的皇贵妃娘娘了，听起来，她过的不错。

文穆将琴抱起，上前几步，“贵妃娘娘将此琴交给文穆，她说这是国主赐给她的琴，现在她不抚琴了，便让文穆代由交还。”

不抚琴了？她的琴抚的那么好，曲子那么妙，为什么不抚了？

国主眸子微暗了下来，满是失望，他抬手，示意身边奴才去收琴，文穆将琴归还，退回了位置上去。

不知为什么，拂依也不说话了。她抿抿唇，神色复杂的坐回位置上去。

宴会就此安定下来，众人平静的享受这场盛宴。

结束后，文穆和言风从侧殿出去，朝安排好的宫殿去，路上，言风说道：“国主的脸色不太对。”

“你也发现了？”文穆静悄悄的说：“可能是睹物思人吧。”

她犹记得皇贵妃娘娘将此琴交给她时落寞的模样，虽说娘娘曾是歌姬，可她和楼兰国主的缘分不浅，她是得国主的赏识才能有今日成就，在北冀这些年，贵妃娘娘应当也思念自己的乡土吧。

言风想着应该是吧，毕竟皇贵妃已经没有理由回楼兰了，他又转了话题问：“公主的琴弹得甚好，为何不早早的献曲堵住悠悠之口呢？”

偏是受了一些言辞的侮辱，早应该用琴曲堵人胡言。

文穆不以为意，“我并不想在宴上抚曲的，只因我才疏学浅，懂得不多，唯有曲子拿得出手了。”

言风不同意，“公主的琴抚的很好。”

文穆苦笑一声，“琴曲并非为了取悦他人的，琴者，深思也，琴弦寄托了琴者太多的感情进去，古人说，抚琴需得静心平气，不生惑乱思想，方抚得纯粹干净，大殿内百官热忱，哪里会有人去体味曲中的寓意呢？也只是我自得其乐罢了。”

“言风不懂，只是觉得好听极了。”

文穆轻笑一声，“就是啊，大家都只充当娱乐罢了，听过便忘了，然我抚给谁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文穆指了指旁边，“走这边。”

言风“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伯牙没有子期，演奏给谁又有何意？文穆是个肮脏的，她抚琴的目的从来不纯，因为无人听闻，她懂得取悦别人，从七岁开始，就知道怎么去取悦别人高兴了，不论是古琴，还是什么其他的技艺，她最是肮脏龌龊的，她知道，但，无力改变。

就如母妃所说，没有帝宠，她就是个废物，连活在这世界上的资格都没有。

深夜里，文穆的眸子暗了暗，卑微如蝼蚁，在暗夜中无人瞧见，她的唇紧闭，一如从前。

挣扎求救未果，便再不开口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