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路闲聊，黎厝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生前，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小霸王，身边的还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哭包。

就像一切都回归了。你看，哪怕所有事情都改变了原本的轨迹，可是，总还是有些事情不会变不是吗？

是啊，总有不变的，该在的也都还在，那有什么值得怅惘的呢？勇敢地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黎厝还没从走神中缓过神来，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有些温热的手握住了。

“哎……哎哎，不用了，你等会儿，我力气恢复了自己来就好了。”黎厝连忙制止了方枳琦的动作。

“我只是感觉你的脚实在是太凉了，想给你穿双袜子。”方枳琦的神色和动作都十分谨慎和郑重，这样的语气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好像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一样，倒弄得黎厝微微有些愣神。

“你脚太凉了，浑身都很凉。根本就没有半点人气。”方枳琦的话里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带了些生气的意味，还有淡淡的慌乱和心疼。

“嗯……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他死亡已经五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如今他却离奇出现，浑身都透露着诡异和秘密。

方枳琦却半句询问都没有，只是不停地说让他别冻着，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当时自己接受如今的状况都还历经了一番心里挣扎，小怂包那么聪明肯定能察觉到古怪，但是他却一声不吭，一点都不问。

见方枳琦没有回话，黎厝又问：“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有啊，你还会走吗？”

方枳琦稍微带点褐色的瞳孔此时静静地盯着他，没有质问，没有纠缠，甚至没什么情绪。

他不问他怎么回来的？不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不问他这五年发生了什么？不问他如今的身份是什么？

只单单问一句，你还走吗？

黎厝本来打算出口的谎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本打算只告诉他阎王的事，告诉他是阴差勾错了人所以他被送回来了，把羁命索和三月之期都隐藏起来。

这样，如果他成功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用让小怂包替他担心。

如果……如果失败了，他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就还和原来一样当他死了吧，大概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当他不经意间对上方枳琦的眼眸，心却忽地漏了一拍，谎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我本打算不告诉你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正好我一个人不好行事，你知道真相也方便帮我。”

……

方枳琦全程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黎厝的讲述，没有一丝质疑和惊讶。

“哎……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是我讲的不够生动传神吗？我已经把我全部的语言功力都用上了，不可能不到位啊？”

黎厝努力地想要方枳琦更开心一点，卖力地逗他，可他眼中的忧色一点不减。

“唉～你别这副表情啊，我怎么也算死过一次的人，这三个月本来就是额外得来的，就算不成功，也不算吃亏。”

“哎哎哎～别哭啊，我当事人都还没哭呢，你哭啥？别哭别哭。”

黎厝不说还好，说完这话后方枳琦的眼眶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了雾气，棕褐色的眼睛霎时水汽弥漫，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脆弱。

“我真的是被你个小哭包搞怕了，行，我保证，哥哥向你保证，保证还不行吗？绝对会成功，绝对会活着回来，绝对不会丢下枳琦妹妹一个人好不好。”

“好！”方枳琦的声音脆生生的，微微上扬的语调光听就能让人想象出他此时开心的表情。

“又哭又笑，小猫撒尿。”

“还笑？小怂包啊，不是哥哥说你，你都23了，长相不像个23岁的人也就算了，怎么性格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真想不到你这么奶的性格是怎么在职场混下去的，天天就知道哭？”

“没有啊，我只在你面前哭的。”

“而且啊，你不是说过，有你罩着，我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永远做个小孩子吗？黎厝哥哥骗我的吗？”

“没有没有，我骗你做什么。我黎小霸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一不二，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言出必……”

不忍心再听黎厝接着说下去，方枳琦忙出声打断了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哥哥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先多和女生接触接触呗，说不定呢就遇到命定之人了呢对吧，然后就追呗还能怎么地？”黎厝说的相当随意和理所当然，完全没注意到方枳琦有些暗淡的眼神。

“那……那命定之人就一定得是恋人吗？难道就不可能是亲人吗？”

“不是，阎王那糟老头子跟我打哑迷，我把他的话记得一清二楚，他说要缔结羁绊，这一看就是和本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嘛。都有血缘关系了，用得着用缔结这个词吗？”

“真的……只有这种理解？”

“哎不是，你问的我都有点儿慌了，是不是我理解错了，哎……枳琦你脑子好使，你再帮哥分析分析。”

然后黎厝就把阎王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就看见方枳琦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真是我理解错了？哎呀，那我早知道就不盲目自信了，我还以为我想的绝对没错呢，这下完了，要是是个我根本做不到的意思，那我咋办？这不明摆着魂飞魄散吗？完了完了啊啊啊———”

“没错。”

刚才还在哀嚎的黎厝瞬间懵了，恍惚间他看见方枳琦的眼里闪过几分失落几分苦涩，这什么眼神儿？

“什么……什么没错？”

“你分析的没错。”

“嘿，我就说嘛，就我这聪明的小脑瓜儿，怎么可能连这种级别的阅读理解都做不对嘛！”

得到学霸认证的黎厝瞬间感觉自己的逼格都蹭蹭蹭的上升了好几格，嘿，我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啊。

只是他这一恍神，就错过了方枳琦嘴角的笑，有些无奈有些苦涩的笑。

就这样算了吧。

怪我，我一直霸占着你的好。

也怪你，为什么要对我毫无保留的偏爱和纵容。

时间久了，我竟然开始期待那些晦暗不明的小心思终有一天能得到你的回应。

可是，这本就是假的啊。

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最后的期望，就是你能找到你的命定之人，三月期满成功活过来。至于我，本就存有不该表露的心思，那就一辈子隐藏起来就好。

我就做你一辈子的小怂包。

你就做我一辈子的小霸王。

不越界，不妄想。

原谅我恶劣地将心思掩藏在这层兄弟关系之下，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所有的好。我只是……只是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别的办法，我只是想要看着你，看着就好。

黎厝感觉现在方枳琦看他的眼神总是带了些难以辨明的深意，他也懒得也深究。

黎厝：学霸的思维我不懂

方枳琦：是因为懒

……

“小琦啊～你起床了没？奶奶给你炖了鸡汤，快起来喝。”奶奶慈爱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我给你端上来了啊。”

听着奶奶的拐杖声笃笃地越响越近，室内两人乱作一团。

“快快快，把我搬到床上去。”

“哎哎，脚！脚！脚没盖住。”

“哥，哥，你能不能别吼这么大声，奶奶是耳背，不是耳聋好吗？你这么吼聋子都能听见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先把被子给我盖好。”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方枳琦最后确认了一眼，黎厝完全被被子盖住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然后才淡定地整理表情，打开房门。

“奶奶，我才起床呢，洗漱完马上就来吃饭。”

被被子盖着的黎厝默默地冷哼一声，这谎话说的比我还溜呢，还好意思蝉联了四年的“新垵街模范好孩子”称号。我黎小霸王第一个不服。

“我刚刚听见你和谁在屋里头说话来着，是谁啊？”边说着奶奶还探头往方枳琦房间瞅。

“没有没有，奶奶，是你听错了，刚才是我在放视频呢。”方枳琦不动声色地往奶奶面前挡了挡。

“我老婆子是耳背不是耳聋，别想糊弄我，说！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背着我把人家闺女拐回家来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能干这种不负责任的事啊。”说着就要望床上扑。

黎厝：这种被捉奸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方枳琦：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哎哎哎，真没有，奶奶你还不信我吗？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违背道德法律的事？你也不想想。”

方枳琦义正言辞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信，一般人都会都这番话糊弄过去。

“真的？”方奶奶将信将疑的发问。

“真的！”

“那还差不多，那行，我就先下楼去了，小琦你洗漱完赶紧来吃饭。”说罢就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谁知趁方枳琦放松警惕，方奶奶却一个猴窜，连拐杖都没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床边，一把掀开了被子。

方奶奶：你个臭小子别以为我没看见被子里鼓鼓的。想糊弄我，你还嫩了点。哼～看我猛虎回扑。

“咦～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