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准备好了，萧云浠笑吟吟的邀请众爱卿随他到帐外观战。

几个回合下来，胜负已现。远远看去，就数西侧第三块靶子上射中红心的箭矢数最多。

“那块靶是谁射的？”萧云浠询问左右。

众人赶忙张着眼睛去望，可是因为距离隔得太远了，且射箭的将士们都穿着清一色的猛士服，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是谁。

刘玉正要差人去问，却听站在周傲良身后的安乐郡主开口回道：“那是顾相家的二公子，千牛卫二等侍卫——顾哲信。”

“哦。”萧云浠应了一声：“他射的不错。依朕看，宝衣非他莫属了。”

周锦音听了这话，心中一甜，面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垂下头去没有吱声。

昨日她与顾哲信、众将士在靶场中练习射箭，直至午时将近才返回帐中。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除了一门心思地教自己射箭，其他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心中美美的，回去的路上看一切都顺眼多了：那天，那山，那树，那草，那人……她甚至在心中偷偷的想，自己与他，一为左相之孙，一为右相之子，真是再登对不过了。

周傲良却不知道安乐郡主的这些心思，他也未细思，为何隔着数十丈远的距离，连顾鼎都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周锦音却能一眼认出那人就是顾哲信。他谋划朝堂上的正事还算在行，对于这些卿卿我我的儿女私情就一窍不通了。此刻他正在心中窃喜：刚才还担心顾哲信会不会上套，如今看来，他不但参加了比赛，还有望夺得头筹，这真是天意啊。顾鼎，此番你可怪不得老夫了。

这时，场上胜负已定。传令官一路小跑着回来缴旨道：“启禀皇上，比赛已经结束。千牛卫二等侍卫顾哲信，十发十中，射术最佳。”

“好！”萧云浠赞叹一声：“叫他来，朕亲自赏他！”

“是。”传令官答应一声，又小跑着回去请顾哲信了。

朝臣们见萧云浠高兴，无不交口称赞顾哲信勇武过人。顾鼎则忙着谦虚的一一回应：“不敢不敢，过誉过誉。”

周傲良见了，心中暗笑：他父子二人即将大祸临头，尚自浑然不觉，真是好笑。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不表露丝毫，只随着众人赞叹道：“是啊，年纪轻轻有此作为，真可称之为大昱朝善射之第一人也。好啊，好。”

周锦音听祖父赞他，心中愈觉甜蜜。

这边顾若兰却向站在卫国公身后的杜悦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计划可以开始了。

杜悦薇会意，忙笑着问卫国公道：“祖父，顾哲信射术如何？”

卫国公捋着胡须笑道：“嗯，后辈之中，也算不错的了。”

周锦英听了这话，想起昨日顾哲信评价她的那句：“女子之中也算不错的了。”不禁面色一红。

只听杜悦薇又道：“若换做祖父来射，如何？”

卫国公“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看样子似乎是说：老夫一把年纪了，又贵为国公，跟小毛孩子们比个什么劲儿呢？

宜宸笑道：“说起善射之人，非老国公莫属。当年平遥城一战，我军连攻数日不下，大业国的守城将领自视城高险重，躲在兵勇身后谩骂叫嚣，老国公气不过，一箭射出，大业将领应声倒地。原来是老国公膂力过人，箭矢穿透兵勇的身体后，又向前飞出数尺的距离，把后面的将领也一起射死了。我军这才声威大震，攻上城头，大获全胜。只是可惜啊，我辈年少，不能亲眼目睹老国公年轻时的风采。”

卫国公听他盛赞自己年轻时的神勇，高兴的合不拢嘴。

杜悦薇便道：“可是刚才周相却说，顾哲信是大昱朝善射之第一人呢。”

周傲良听了一愣，忙尴尬的笑笑道：“老臣的意思是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嘛，国公与顾哲信一老一少，射术俱佳，不分彼此。”

若在平时，这样的玩笑话说说也就过去了，没必要过分计较。可是今日，杜悦薇却好像故意与周傲良杠上了：“周相这话说错了。我祖父哪里就老了？话又说回来，就算祖父年纪大了些，若认真相较，一定也胜过顾哲信百倍，怎么会不分上下呢？祖父，您说是不是？”

周傲良说的是“一老一少”，那是在特殊语境中的用到的一个对比词，哪里就是说卫国公老了？可是经杜悦薇这么一提，倒好像真的是说卫国公老了似的。他称赞二人“射术俱佳，不分彼此”，本来也没什么错，可杜悦薇却硬要理解成：在周傲良看来，顾哲信不逊于卫国公分毫。

卫国公听了这些话，也不管这个“老”字是周傲良的本意，还是杜悦薇强加给他的，也不管将自己与顾哲信这个毛头小子作比较的究竟是周傲良还是杜悦薇，心里就隐隐的有些不快。不过他与周傲良是亲家，此刻人多，又是在皇上面前，他也不好发作，只扭头向杜悦薇道：“没规矩。皇上面前，不可乱说话。”

杜悦薇撅嘴道：“乱说话的又不是孙女儿。祖父之射术，本来也强过那个二等虾百倍嘛。”

杜悦薇说，乱说话的不是自己，那是暗指周傲良喽？她又称呼顾哲信为“二等虾”，这是对宫廷侍卫的一种不太尊重的称呼，透露出些许轻视。

周傲良已听出杜悦薇话中带刺，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针对自己。不过他近来正要倚重卫国公府以壮声威，此刻不敢过分的得罪他们，只好一笑而过，想要息事宁人。

可是杜悦薇的那些话却惹毛了周锦音。她听杜悦薇暗指自己的祖父“乱说话”，本来已有七分不快，后来又听她说顾哲信是“二等虾”，那就更加“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当即将眉毛一挑，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皇上刚才说了，上至皇亲，下至兵勇，尽可拼力一试。老国公既然射术精湛，为什么不亲自下场比试比试，这会儿人家赢了，又在后面说三道四的，有什么意思？”

周傲良不知周锦音是为了顾哲信的缘故，还以为她是替自己打抱不平，可这“打抱不平”也得分个场合，分个轻重啊。她打这一个“不平”不要紧，可别把自己的政友给打没了。

这样想着，周傲良赶忙呵斥周锦音道：“好了，卫国公一把年纪了，怎会与小孩子们相较？”

这一句话说完就更了不得了。他的本意是说，卫国公与顾哲信等人不是一个量级的，没必要为了一件藤丝软甲就下场比赛射箭。就连卫国公自己，刚才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一把年纪”这个词放在这会儿来用，就显得格外刺耳起来。

这一下，连卫国公的脸上也显出不郁之色。周傲良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办，言多必失，多说多错，可不能再说话了。

正在此时，传令官已请了顾哲信回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猛士铠甲，昂首挺胸的走入账中，向萧云浠施礼问安。

萧云浠便将刚才众人的言语抛过一边，十分欣慰的笑道：“顾哲信，朕刚才说过，谁的射术最佳，就将这件宝衣赏赐给谁，你既夺得头筹，就上前来领赏吧。望你日后勤加练习，再立新功。”说着，他将刘玉手中的捧盒接过来，想要亲自赐予顾哲信。

顾哲信忙在地上叩了一个头，谢恩道：“微臣虽然得了赏，可也不敢居功，刚才与微臣比试射术的人，都较微臣年长，所以才叫微臣占了上风。若齿序相当，微臣也未必能赢。”

这本是领赏前自谦的话，却不知为何，恰与刚才众人争辩的内容不谋而合。

萧云浠轻轻一笑，正要将藤丝软甲递给他，顺道再说两句鼓励的话，却听旁边一人开口道：“依照顾大人的意思，射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喽？若老夫下场与顾大人相较，不知胜负几何？”

是卫国公沉不住气了。

顾若兰、宜宸与杜悦薇心中俱是一动，想不到计划进展的如此顺利。

顾哲信听问，便不急着伸手去接捧盒，只跪着转过身子，向卫国公所在的方向深深一低头，恭恭敬敬的回道：“微臣不敢。微臣初出茅庐，若言语间冒犯了老国公，还请老国公恕罪。”

这是顾若兰与宜宸替他设计好的说辞。既不冒然肯定自己会赢，那样多少会显得有些不知礼数，又不轻易承认自己会输，以便诱使卫国公下场与自己较量。

果然，卫国公听他只因自己言语不敬而谢罪，却未提及胜负一事，一时兴起，拱手向萧云浠道：“皇上，老臣也许久未演练过射术了。今日斗胆，请皇上恩准老臣下场，与顾大人一较高下，可好？”

此言一出，别人都还好说，却把周傲良惹急了。他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想给顾家使个绊子，那肯轻易放手，忙劝道：“老国公，何必与他们小字辈的一般见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