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杜悦薇赶忙伸手来扶他：“您干嘛跪他！”

晋王宜宾与周相也忙伸手相扶：“国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卫国公不理会他们，只把头埋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请殿下恕罪。早年，我那短命的儿子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儿，是我，昏聩无能，把她宠坏了，她今日对殿下无礼，若殿下要怪罪，请处罚老臣，不要怪她……”

“爷爷！”杜悦薇听他说的可怜，又想起小时候卫国公对她宠爱有加、关怀备至的情景，忍不住眼圈一红：“您干嘛这么说嘛！”

卫国公哽咽着声音道：“我杜家既认萧氏为主，就当效死忠。嘉定年间，我与先皇被大业国的水陆两军围困在龙城，城中断粮数日，行宫中只剩下一块糕饼，先皇不肯独享，与我分而食之，一直等到三日后，上官将军带着援军将我们救出，先皇自己流血不止，却还指着我对军医说，先救他，要不他那条胳膊就废了。悦薇啊，先皇如此待我，我当如何报效先皇？今日，你为了一点小事，就向先皇的后世子孙发脾气，你自己说，该是不该？旁的我不敢说，但萧氏一族重情重义，却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你对晋王殿下大不敬，我不忍打你，但这个罪，我得担着……”

“爷爷！”杜悦薇眼角滴下泪来，她心里还有许多话想对卫国公说，她想说，先皇如此，未见得他的子孙就会如此，况且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又岂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事？但她知道，这样的道理，卫国公是听不进去的，在爷爷心中，晋王宜宾既然姓萧，就等同于皇室，等同于先皇，就应该在杜家享受崇高无上的地位。

卫国公已经匍匐着身子跪倒在地，也因激动而痛哭流涕好多时了，若再闹下去，不知他的身体还受不受得住。这样想着，杜悦薇只好忍着满腹委屈，双膝触地，向晋王宜宾叩了个头道：“都是我的错，请殿下恕罪。”

周傲良见杜悦薇已经服软，赶忙就坡下驴，双手将卫国公搀起来，笑道：“好了好了，小两口吵架，何至于闹成这样，连带着让老国公生气。国公，快起来。晋王殿下还有一件事儿要求老国公帮忙呢！”

卫国公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老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至于不至于。”周傲良“哈哈”的笑着道：“哪有老国公说的这样夸张。不过是端午节赛龙舟，晋王殿下想请老国公出面壮壮声势。”

“原来如此。”眼见杜悦薇与晋王和好了，卫国公心里高兴，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好精神：“想当年，老臣在洞庭湖替皇上训练水师，那声势可不是老臣吹牛皮啊。殿下放心，端午节的龙舟赛，老臣上船替殿下擂鼓！”

“不敢当不敢当。”周傲良笑的合不拢嘴：“老国公老当益壮，莫说擂鼓，划桨也划得，只是外人看着不像，老国公只要去观望台上略坐坐，就是替晋王殿下长脸了。”

“哈哈哈哈。”卫国公也爽朗的大笑起来：“周相是怕我老了，输了殿下的赛事吧。诶，对了，”卫国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着杜悦薇的肩头道：“我这孙女儿也通水性，到时候叫她擂鼓，请殿下执旗，这样可好？这叫什么来着，夫妻一心，同舟——”

“——共济！”周傲良适时的与卫国公异口同声。

两个老头儿“哈哈”大笑，彼此相携着进房中继续聊天去了。晋王宜宾与杜悦薇一左一右侍立两旁，面上不说什么，心底里却是各想各的事儿，全无半分和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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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哲信觉得，顾若兰从宫中回来以后，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她总是看着看着书就“噗嗤”一笑，或者玩儿着玩儿着就突然发一会儿呆，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还总嫌自己“多管闲事”。顾哲信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是关心她，怎么倒成了管闲事儿了？

距离端午节还有十天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宫里的小太监来到顾家：“皇上说，今年端午节要办龙舟赛，特来请顾家二公子和顾姑娘前往上锦苑帮咱们训练划手。奴才在府们外的马车上候着，您二位准备好了就请出门。”说完弓着身子就要退出去。

顾哲信忙叫道：“哎，等等，你倒是说清楚，是帮谁训练划手啊？”

顾若兰却在背后红着脸轻轻一笑。

顾哲信转头问顾若兰道：“笑什么？你知道是谁？”

顾若兰心道：还能有谁呢？但她却不好意思跟二哥明言，只说：“你管是谁呢？去了不就知道了？”

于是兄妹二人乘着宫轿，一起往上锦苑而来。

上次参加风筝会，只在上锦苑门口的校场上略作停留，未走的深入。这次进了内苑才知道，原来里面这么大，居然还有一大片人工开凿的湖泊。阳光明媚、波光粼粼，倒映着湖边的绿柳白塔，真是一片好景致。

说话间，宫轿已行至湖边渡口。

“落轿——”随着内侍一声高呼，顾若兰从宫轿中探出头来。明媚的阳光晃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赶忙举起手来挡着，等把手拿开的时候，便看见宜宸站在宫轿前，带着一脸俊朗的笑容，伸出手掌等着她。

顾若兰浅浅的一笑，未语脸先红。她将手向前一递，搭着宜宸的手，抬脚迈出轿杆。

“你笑什么？”宜宸凑到她耳边问。

“没有什么。”顾若兰垂着头回答。

宜宸又问：“想我吗？”

“想——”

宜宸心中一动，刚要说两句动情的话，却见顾若兰调皮的一抬头，“嘻嘻”的笑道：“——想，问问你喝了蒙汗药没有。”

宜宸面色一滞，将眉毛向上一挑，坏笑道：“我还没好呢，你小心点。”

顾若兰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不言语了。

这时，顾哲信已从后面的宫轿中走出来，行至宜宸面前，憨憨的笑道：“原来是四殿下唤我们来。”

顾若兰见他傻傻的，也不行礼，也不问好，忙向他使眼色，小声叫了他一声：“二哥。”

顾哲誉这才意识到不妥，忙俯身下去，正要行礼，已被宜宸扶住，只好讪讪的道：“小人忘了礼数，请殿下恕罪。”转念一想，不对呀，顾若兰为何不向四殿下行礼？于是向她耸耸眉道：“你怎么不问殿下安好？”

一句话把顾若兰问的面红耳赤，她把小嘴一撅，嗔道：“要你多管闲事。”

顾哲信不服气道：“那你怎么管我来？”

顾若兰又羞又气，一扭头不理他了。

宜宸见他兄妹二人调皮可爱，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

于是，三人并肩向水边而行。

顾哲信向宜宸道：“我没料到是殿下唤我们来，殿下对外谎称病体孱弱，此番参加龙舟比赛，岂不是要露馅了？殿下又传我们来，也显得顾家与永福宫走的太近了。”

顾若兰在一旁听了，心道：二哥几时也变得这样聪明起来了。不过他说的倒很在理，这也是自己一路上担心的事。她这样想着，拿眼睛去问宜宸。

只听宜宸道：“不妨事，顾家与永福宫的关系，早在周党眼里了。至于另一条，我多注意些就是，到了比赛那日，我只执旗，不做别的，想来也搪塞的过去。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夺冠出风头。”

不为了夺冠出风头，那为了什么呢？顾哲信没想到这一层，所以没继续问，但宜宸望向顾若兰的眼神中分明写着答案：我想你，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见你，只好出此下策了。

渡口处停着一只龙舟，上面早已整整齐齐地坐满了十二名划手，单等着顾哲信上去做鼓手了。

于是宜宸与顾哲信登舟，一个执旗，一个擂鼓，同众划手喊着号子操练起来。

宜宸略练了两遭，便借口身体不适上了岸。倒是顾哲信起劲儿，认认真真的把这当做一件正事儿训练起来。

宜宸与顾若兰并排坐在柳荫里说话。

顾若兰道：“不知道周党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宜宸道：“不管有什么计划，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了。”

“你不该参加赛龙舟的。因你素日装的软弱，且父亲现在官职还不算高，所以周党一时间还没把咱们当做眼中钉、肉中刺，非除去不可。若让他们知道了你的真实实力，恐怕就非除去你不可了。沉香虽已不在，难保他们不安排别的人、不用别的手段对付你，你这样暴露自己，实在太冒险了。”

宜宸抿着嘴唇无奈的一笑，道：“没办法，这险我愿意冒。”说着，将顾若兰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一攥，道：“你走了五天，好像把我的魂儿也带走了，再见不到你，我就要死了。还管什么冒险不冒险的事。有时候，我就在心里想，若有朝一日让我做了皇帝，大概真要变成唐玄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