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还好顾哲信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复又把线轴捡起来。眼见风筝欲倾，赶忙收线。

不想苑中纸鸢大多，这兰花风筝猛然下降，不小心与一只金凤纠缠在一起。其实只要稍加跑动，两只风筝就可以分开，谁知顾哲信也忙着收线，金凤的主人也忙着收线，反倒让两只风筝越缠越紧，不一会儿，便齐刷刷的跌下云端，远远的落在一处。

四人见状，均是呵呵一笑。苏静萍道：“看来放风筝，还是若兰在行。”

顾哲信笑道：“岂止是放风筝？什么踢毽、投壶、掷骰子、抓阄儿、猜谜语、讲笑话，反正一切斗鸡走狗的事儿，她全体在行。”

“二哥！”顾若兰作势欲打。

顾哲信赶忙嬉笑着跑开，一边跑，一边手中不停的收线。四个人说说笑笑的去捡风筝。

走到近前，才发现金凤的主人已经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举着风筝大叫：“这是谁家的风筝，会不会放？无端把郡主的金凤也扯下来了。再不来领，就把它撕了啊！”

顾哲信赶忙紧跑两步：“别撕，是我的。一时失手，对不住。”

小丫头回过头来，没好气的道：“你是谁家的？郡主眼看就要夺冠，全是被你带累了。现在风筝破了，还怎么放？你自己找郡主请罪去。”

呵，好大的口气呀。顾哲信心里有些愤愤的。“哪位郡主？在哪儿呢？”

“你说哪位郡主？”

顾哲信道：“我说？我怎么知道？”

小丫头更气：“嘿呦，真是大胆！冲撞了郡主，还这般无礼！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顾哲信也是个有脾气的：“没听说过为个风筝要人命的，别说是郡主，就是公主，也没这样的道理。歉我已经道了，风筝破了要赔，多少银子你说，别死的活的吓唬人。拿来！”说着一张手，问小丫头讨要兰花风筝。

“简直要反了！你到底是谁家的，有胆子报上名来。”小丫头掐着兰花风筝不放手。

“哲信，算了。姑娘，是我们的错，对不住了。”还是顾哲誉性情温润些。今日来赴会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中要员，他正与“陈公子”图谋大事，何必树这个敌呢。

“算了？真是笑话，你说算了就算了？”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个骄傲的女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晋王哥哥，这账该如何算法？”

四人回头去看，见一个身穿红色骑装的女子手中握着马鞭，正昂首立于晋王宜宾身侧。顾若兰听出她的声音，正是刚才在观望台上出题考校大哥的女子。顾哲信却看出了她的装扮，这不就是刚才在甬道里骑着马飞奔入场的那个狂徒吗？顾若兰略一沉吟，已猜出她的身份。一个长相与周昌华有三分相像，关系与晋王如此亲密，脾气又这般盛气凌人的郡主，大昱朝除了周锦音以外，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

“晋王殿下安好。安乐郡主安好。”四人向晋王宜宾和周锦音行礼。

“你是他弟弟？”周锦音望着顾哲信开了口：“脾气不小啊，刚才你问，是哪位郡主，在哪儿呢，现下可知道了吗？”

顾哲信回视着她，没有回答。

“风筝破了要赔，多少银子你说？好，现在本郡主告诉你，这只风筝，是合德年间昱武帝剿灭大业时，从大业国宫中得来的。你看清楚了，这绢是高丽国进贡的金丝蝉衣纱绢，这墨是琉球国进贡的点金翆墨，就是这最不起眼的竹篾，也是从蜀中老林高达数丈的圣音毛竹上一片一片打磨出来的。你倒说说，这只风筝，价值几何啊？”

顾哲信面色冷峻，盯着周锦音没有出声。

“怎么？不敢说了？”周锦音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抬起手中的马鞭，敲击着顾哲信的胸膛：“这样一只风筝，够不够赔上你的身家性命——”

谁知周锦音的话音还没落，顾哲信却一把攥住了她的马鞭。他的拳头铁箍似的，攥着那马鞭再也动弹不得。

“你大胆！”周锦音想把马鞭抽出来，挣扎了两遭却没有成功。“大胆狂徒，你要造反吗？”

顾哲信冷冰冰的回道：“敢问郡主，威逼皇室叫造反，对大臣之女，也算造反吗？在下未在御苑中策马，也不晓得什么叫大胆狂徒。”

“你！晋王哥哥，你的家奴，都这么没规矩吗？”

晋王宜宾大皱眉头：“顾哲誉——”

顾哲誉心中一颤，这个愣头青二弟，今日大概要惹点麻烦出来。

“恭喜郡主！恭喜殿下！”谁也没想到，顾若兰赶在晋王宜宾发作之前，蹲下身去行了个大礼。“臣女的风筝是梧桐叶，郡主的风筝是金凤，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凤非梧桐不栖，郡主已是金枝玉叶，再往上，就要变成真正的龙族凤女了。二哥，你还不放手！”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周锦音现在的身份，是敬贵妃的侄女，宰相的孙女，于皇族而言，尚属远亲，来日若晋王登基，她就成了皇帝的表妹，那身份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趁着大家都在细思的功夫，顾若兰又道：“臣女又闻，不破不立。今日风筝之小破，是为晋王殿下来日之大立。臣女斗胆，提前贺晋王殿下大立之喜！”

来日之大立？对皇子而言，除了立太子，立东宫，还能立什么？

顾哲誉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躬身施礼道：“恭喜郡主！恭喜殿下！哲信！放手！”

顾哲信被大哥、小妹的行为唬的一愣，他无论如何想不通，这二人如何性情大变，党附于周家了？一低头，见顾若兰正冲他使眼色。他便也稀里糊涂的放了手。与苏静萍一起，浅浅的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起来吧。此处人多，不要乱说话。”晋王宜宾已被哄住了。

顾若兰等人站起身来，晋王宜宾不经意间打量了她一眼，心中惊诧道：我竟然不知，京中官宦之家，居然还有此等美人。

周锦音抽回马鞭，气却还没消。但晋王宜宾既然说算了，她也不便再纠缠下去。她向旁边一瞥，见侍女手上正抓着那只兰花风筝：“拿来！”

侍女恭恭敬敬的把风筝递上去。周锦音漫不经心的翻看着：“这是梧桐叶？本郡主好不容易寻了个绝对，想在姑母面前讨个赏，倒被你轻而易举的对出来了。现在又拿什么梧桐金凤、不破不立来搪塞我们，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心思不少啊。”

顾若兰忙道：“臣女不敢。”

周锦音正要把风筝抛还给她，却突然抿嘴一笑，送出去的风筝又收了回来：“你这么伶俐，倒给本郡主讲讲，你一个六品京官之家，怎么敢在风筝上用紫藤色的丝线勾边呢？”

紫藤色的丝线？！顾若兰心中一惊。她抱着盛风筝的锦盒赏玩了好几天，怎么居然没注意到勾边的丝线用了紫藤色呢？大昱朝尚紫，皇帝用正紫，太子用红紫，普通的郡王与皇子用紫藤，官吏依照品阶大小，用蓝、用红、用黑，每一个阶层都有严格的用色规定。依礼，顾家是绝对不可以碰触紫色的衣服饰物的。

这是真正的“造反”了。四人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顾若兰定了定心神，已有了主意。她徐徐开口道：“圣旨上说，二月初二，为国祈福，臣女想，既是为国祈福，稍用些紫，也不为过。”

周锦音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敏捷：“好，就算是为国祈福吧。只不过，这丝线是哪儿来的呢？你家里常备着紫藤色的丝线？”周锦音步步紧逼。臣子之家，备着紫藤色的丝线，这也是重罪呀。

顾若兰思来想去，无话可说了。

周锦音正以为得逞，却听旁边另一个女孩儿开了口：“回郡主殿下的话，臣女的父亲是少府监监长，尊皇上口谕，凡有此次风筝会赴会者所需之物，少府监一力供应。”

周锦音不知道这条皇上口谕是真是假，不过少府监掌管皇家所有的衣饰器具，随便弄点丝线倒不是难事。

“好，又出来一个伶牙俐齿的，哼。晋王哥哥，你挑的家奴不赖。不过，小妹也提醒你一句，小心奴大欺主！”周锦音说完，甩下兰花风筝，气鼓鼓的走了。

晋王宜宾不在意的一笑，他这个表妹，未免太傲娇的过了分，对自己也是这样的态度。他又望向顾若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一脸正气的回望着自己，心道：这小丫头美则美矣，聪明劲儿也有，只可惜少了几分妖娆的韵味。像一杯清茶似的，闻着香，喝起来恐怕也没什么意思。这样想着，他眇了四人一眼，抛下一句：“别招摇的失了分寸。”就转身跟了上去。

四人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静萍，多谢你。”顾若兰等晋王宜宾走的远了，拉着苏静萍的手说。

苏静萍面色红润：“苏家与顾家唇齿相依，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