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投标时，他为了放心起见，总是通过公司领导，从项目上抽回几个搞技术的人来算量，这些人都是未来的总工后备人才，算量是他们的强项。

听了莫小丫主动请缨，李清流沉吟了片刻，说：“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主任，你要在办公室正式安排我这项工作，让她们也知道我在核她们的量，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李清流没想到莫小丫这么自信，更没有想到她提这么个要求，看来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愿当幕后的英雄，所以，也绝对不让自己的劳动师出无名。

其实就算她不这么要求，他也会在办公室明确一下，因为这还牵扯到一个以后的核对和责任问题，他是要离职的人了，现在力求能做到每个数据都有理有据才好，用含量调，那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他只是根据多年的经验数据和莫小丫的那两栋楼的计算做依据而已。

可是，李清流还没有来得及表态，莫小丫就紧接着解释说，“如果主任你不明确一下，我从她们那里拿图纸不方便不说，万一核算的结果和她们计算的数据确有误差，而我的计算底稿也不好提供给她们。就算给了，也会让她们误会于我，何况，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用这种软件算量的方式，以后核量时到底以哪个底稿为准，我也不好说话。所以，如果为方便以后的对量考虑，还是需要明确一下好，大不了以后这几栋楼的钢筋都由我来和甲方核对。”

听了这话，李清流心里顿时明白了莫小丫的意思，是呀，名不正，则言不顺，领导不安排，你核别人的量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显示你的能干，在领导面前出别人的丑？

当领导时间长了，往往想当然地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工作当先，忽略了人的心理因素，安排工作时很少考虑到这些细节，给下属造成不必要的摩擦和误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莫小丫，心里暗赞：果然，这个小丫头是个有担当的人，这份魄力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只是莫小丫平时这么低调，让人忽略了她的这份自信和魄力。

所以李清流立刻爽快地表态说：“这个没问题。”

莫小丫又开始加班加点，由于这几栋楼有相似性，同类构件的参数都差不多，况且她又从苏尧那里要来了CAD电子版图纸，导进去图形算量软件，节约了很多画图的时间，所以，在一周时间里，莫小丫硬是算出了四栋楼的钢筋量。

结果显示，每栋楼居然少算了近二百吨左右的钢筋，所有数据都统计出来后，莫小丫从网上连计算底稿都传给了李清流。

随即她来到李清流办公室，给他一一说明，正说着，程海燕敲门进来，莫小丫就打住不说了，她说：“你们有事谈，我先出去了。”

李清流点了下头，随即问程海燕：“有事吗？”

程海燕忽然敏感到，刚才这两个人好像正在说什么事情，她一进来，却都不愿意说了，说白了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的话题。

她心里涌上一些不舒服的感觉，心想：你们两个能有啥事？莫非是莫小丫在背后编排别人，或者，他们两个

赵雪梅和王雅琴说好几次，都看到莫小丫去了李主任的办公室，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而且总是好久才出来，难道他们真是有些问题？

程海燕从李清流办公室出来后，心里有些烦躁，每次说完工作的事情，她和他，虽然也会聊几句工作之外的事情，可是，她程海燕跟李清流共事这么多年，还没有随意到没事总去他办公室。

在她的感觉里，李清流是个正直而传统的男人，他妻子本身漂亮，感情又好，他在单位女同事面前，尤其是女下属之前是不多开玩笑的。

所以就算自己多年的心意，却也是深深藏起来，不敢让他察觉到半分，她觉得那样他会烦，也会看不起自己。

可是刚才，明明看到李清流跟莫小丫说话时态度很温和，完全不像他惯有严肃神情。

回到办公室，程海燕看莫小丫正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个丫头，她真是有些小瞧了，在短短的时间内，连李清流这样的男人，都能这么快获得他的认同，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且说赵雪梅和王雅琴把费用计算成果交上去后，心里很有些惴惴，因为时间紧，她们的计算有好多都是估的，钢筋只是算了一栋楼的量，另一栋楼就根据混凝土量估算了。

她们生怕李清流要求提供计算底稿，所以，稿子交上去后，又开始补各自的计算底稿。

要计算底稿，这是李清流的习惯，从计算底稿至少可以看出来，量是否认真计算过的。另外，随便抽查个别工程量的计算公式，也是一种核对检查的方式。

可是，好几天不见李清流的动静，正暗暗庆幸过关的时候，李清流却过来说，把结构图纸都给了莫小丫，让她用软件把她们的楼栋钢筋再算一次，原因是含量指标偏低。

莫小丫的计算数据出来后，李清流又要求在预算里对这些数据做了修正，而其他有问题的地方也基本都得到了纠正，资料不完善的也都做了补充。

这样前前后后又忙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份相对很完整的结算总算做了出来，李清流终于放心地安排她们将调整核对后的结算打印装订。

结算递交上去后，紧接着就是初步谈判，李清流本来是要带程海燕去，顺便也喊上莫小丫，让她历练一下几方谈判的过程，这也是莫小丫自己要求的。

但正巧那天程海燕上项目了，总经理通知说已经跟甲方说好，就在这一天过去谈谈下一步的工作。

所以李清流就在QQ里给莫小丫说了，让她出来一起走。

可是，当莫小丫提着包走出办公室门后，王雅琴觉得奇怪，她装做上厕所的样子也出了办公室，她一眼看到李清流、总经理站在一起等电梯，而莫小丫显然也是跟他们一起要走的样子，是出去谈事情？

没有嫉妒是假的，王雅琴恨恨地想，她凭什么？

“给你说，赵雪梅，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王雅琴目送莫小丫跟总经理和李清流下了楼梯后，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回了办公室，她一边爬到窗子上向楼下看，一边对赵雪梅无限神秘地说。

“看到什么了？嘿，你在看什么呢？”说话间，赵雪梅已经好奇地走到了窗子跟前，俯身看下去，刚好看到两位领导坐后排，莫小丫上了副驾驶座。

赵雪梅比较起王雅琴来更圆滑些，有时候喜怒有点不形于色，没有王雅琴说话那么直接硌人，但是心思却更细密一些，属于那种自己藏在后面，推着别人当炮灰当利箭伤人的人。

此时看到这个样子，她却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看不出来，这个莫小丫居然这么不动声色，厉害呀。”她有些咬牙切齿，可吐出这些话的语气却带点轻飘飘的味道，让王雅琴听不出是赞叹还是羡慕。

“厉害个屁，这种妖精，真她妈不要脸，谁知道这是到底怎么回事情呢。”

“怎么回事情？人家业务能力强呗。”她继续煽风点火，就是想捅这个马蜂窝，激起这个已经有些嗡嗡不停想蜇人的大马蜂。

“哼，要是程姐去我没有说的，要是你去我也没有二话，凭什么是她？而且到底是什么好事，还搞得这么神秘，这还有道理可讲吗？回头我非得问问李主任，到底我们哪些方面不如她？”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要么你业务能力超强，要么你有后台，要么你有脸蛋，我们哪项比得过她呀，都怨爹妈生得不好，既没让俺们口含金钥匙出生，也没有给俺们一个靓丽的盘子讨人喜欢，天生就是干活的命，好好干活去吧。”

赵雪梅这篇悲天悯人的话说完，就兀自回了自己的座位，等一坐下来，感觉心里荡起一股一股的不是滋味的滋味。

去他的，干什么活？纵然在应酬时那么拚命为领导挡酒都没有用，人家莫小丫那么殷勤地到领导屋里多跑几次，不就什么好事都有了？

她有些愤恨地在QQ里找同学开始控诉单位的黑暗，控诉领导如何有眼不识她这块金镶玉，让她干着那么多那么累的活，却得不到应有的公正待遇

而王雅琴爬在窗台上发了半天牢骚，蛮以为赵雪梅和自己一样会愤而拍案骂起――得不到公正待遇，牢骚总可以肆意发一发吧？办公室又没有别人，可她却似乎是认命一般地无所谓?这丫，关键时刻就蔫了。

不行，她心里的这口气可无论无何咽不下，她拿出手机，立刻给程海燕发了个短信：“程姐，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莫小丫跟着总经理和李主任一同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事情你什么时间回来?”

短信刚发出去，程海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王，咱办公室没啥事吧？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太明白。”

王雅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竹筒里倒豆子一样，噼哩啪啦一顿添油加醋把刚才看到的情景给程海燕描述了一遍。

这番话听到赵雪梅耳朵里，心里不由地舒服了好多，

D，有人会比自己更不舒服，就不信，程海燕一点不介意？还有王雅琴，看来不翻出点浪花，也是不甘罢休的样子。

等着看好戏吧，哼。

且说莫小丫跟着两位领导上了车，她虽然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却是万分好奇，这样上亿的工程，谈判会是怎么一种状态?会不会像电视里那样，为了各自的利益要进行一场舌战？

自己的立场肯定是分毫不让了，那可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虽然这份辛苦里没有额外的奖励，但心理上的成就感却也是她追求的乐趣。

人，总是要图一点乐趣的吧？要不，怎么在枯燥的工作中找到支撑？

莫小丫到现在为止，跟李清流学习探讨的过程中，她很庆幸自己碰到业务能力这么强的领导，最近她提出来的疑问，经李清流鉴定确实有问题的项目，其费用金额加起来也有二百万左右，她忽然觉得找到了一种工作的成就感，这些钱虽然属于公司，但却是因她而得以被重视的。

正在莫小丫心里思量的时候，总经理却问：“小程今天没去，如果他们要问一些具体的问题，清流你负责了，我这是给你们撑场子去，今天我是只听不说。”

“这个您放心，存在的问题我心里也都清楚，具体的么，莫小丫做了两栋楼，也比较清楚，以后有些问题也可以从她这里了解。”

“莫小丫，上次吃饭和张敏敏一起敬酒的那个新来的学生吧？不错，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公司都会特别重视的”

莫小丫听他们在聊天说话，一直都默默听着，并不插话，即便是他们此时提到她，她也只是回身礼貌地笑了一下。

只是，听他又提到了张敏敏，她又联想起那天宾馆柳槐树下看到的场面，想：总经理这样有实权的男人，和张敏敏这样的美丽女人，会是哪种感情？难道也只是一个俗套的钱色交易吗？

算了，这样的问题，本不该追问的，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吧？

只是，知道那个事情后，莫小丫对张敏敏也有了些探究的意味，初涉社会的莫小丫，出来不是为了找生存，而是为了学能力学经验，对待弄不明白的事情，总是有种锲而不舍的执着和好奇。

只是，这样的问题，绝对不是她能和张敏敏探讨的，即便是影视明星的八卦感情传闻，莫小丫也绝对不再在张敏敏面前提起，一是怕她多心，二是怕她难堪，不知者不为罪，知道了，就不能还装作不知道，做人要厚道，这点德行，莫小丫还是有的。

尽管这样，有时候还是会有尴尬的时候，比如，有一次看到电视中对某电影明星的访谈节目，莫小丫很随意地说了句：“张姐，你说她和她那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朋友真是所谓的爱情吗？干嘛会爱上一个大她那么多的男人？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说会不会是为了钱？要是一个普通老头，她能爱上吗？”

说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总经理也貌似比张敏敏至少大十来岁吧？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停了一下，就赶紧拐弯说：“她演得电影还真是不错”

没想到张敏敏静默了一会儿说：“感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一个女人，要是一辈子没有被一个男人真心爱惜过，那真是等于白活了，也许，这样男人，年龄虽然大点，却能给她别人无法给予的呵护吧。”

这话似乎是在回答莫小丫的质疑，但实际上又不是很搭调，尤其前面那句，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得到过同龄人的真爱？或者是得不到同龄人的呵护？

莫小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张敏敏笑一笑说：“希望我以后遇到一个真爱自己的人。”

莫小丫真是个跳跃性思维的人，神游之时，车子已经到了甲方的办公楼下。

在莫小丫的想象中，这个谈判应该是一个唇枪舌战的局面，总之，绝对是一个敌我分明的两大阵营。

没想到，等到了后，前台一听有预约，就把他们引到一个会议室，分别给他们倒上了水，然后说请稍等之类的话就出去了。

刚纳闷着，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刚露出个脸，就很开心地说：“苗总和李主任都来了？怎么到了也不打个电话？我这就安排具体办结算的小张过来跟你们谈谈。”

总经理和李清流都连忙站起来迎过去客气了半天，等这个郑总一出门，总经理和李清流也跟了出去，说是找郑总好好聊聊。

莫小丫又坐在会议室里等着，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看会议室的靠墙放的一排书架上，一次摆放着这个公司获得的各种荣誉证明，于是，她终于找了个打发无聊的事情，逐个把这些个铜牌、奖杯、荣誉证书、嘉奖证件一路看了过去：什么优质工程奖，什么鲁班奖等等之类的。

很想表现得悠闲自如并不着急的样子，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会议室还连个人影儿也不见进来，她真是有些奇怪了，这是谈判吗？

她实在有些无聊，正想出去到前台看看，还没到门口，门就又被推开了，总经理和李清流又走了进来，紧接着，这个叫郑总的也进来了，他后面跟着三个男的，很自然得大家坐成了面对面的格局，坐定后，郑局就在首席座位上开始主持这个“谈判”。

他把大家作了个一一介绍，跟他进来的那三个，分别审核土建、电、水专业的工程师，他说：“雅苑二期竣工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但竣工结算却一直迟迟没有办理，现在竣工结算已经报上来了，我想，先请总包方的李主任给大家把结算情况介绍一下”。

李清流的介绍很有层次感，先简单介绍了一下项目施工后的境况和目前结算的上报情况，让大家有个整体印象，然后针对结算，又对资料的完善到补偿金额、材料价格等的计算原则，都一一做了有侧重的介绍。

总之，李清流虽然是非常可观地讲述一些当时的情况，但每个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造成今天这样滞后的结算结果，不仅仅是施工单位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甲方或者监理的缘故。

更重要的是，在材料和设备方面，似乎也捎带上了甲方现场人员违背合同的操作行为的存在。

但是，为了推进工作进度，作为总包方，针对具体问题，都做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

因为李清流提出的解决意见也很专业，在座的甲方人员也提不出反驳的理由，李清流说完，场面有些安静。

郑总随即又问坐在李清流左侧的总经理：“您还有什么意见？”

“我就是希望在座的几位工程师，辛苦一下，能抓紧时间审核，争取能尽快出审核结果，毕竟，我们还有一部分尾款急需结清，其他的没有什么意见，具体业务由清流主任负责。”

郑总点点头，此时做总结发言：“这个工程的竣工结算确实早应该做完，不过原因就先不在这里追溯了，顶多就是各打50大板的事情。我们不差钱，关键是现在竣工结算未定案，所以最后的款无法结清，现在呢，我们一定会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上，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份结算审核完，让双方都觉得满意。今天我们两家的结算人员认识一下，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有问题随时联系沟通”

郑总表完态，“谈判”就算结束了，这边总经理和李清流立刻就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对方也不客气，气氛一片融洽。

就这么简单？莫小丫是第一次听这种摆在桌面上的官方表态，这完全不是她想象的谈判哦。

都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的斗智斗勇呀。

吃饭是在甲方公司就近的一个郎级酒店，由于是午饭，几个人只喝了一瓶茅台，但点的菜却是相当郎档，最后每个人还各自来了小碗盛着的一枚鲍鱼。

饭桌上也似乎只叙一些与本工程无关的话题，天南海北地侃，甲方郑总说是下午还要上班，所以2点多就散场了。

在回去的路上，总经理似乎很郎兴，他感叹说：“郑总这个人倒也爽快，只要他不拖，结算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至于下面那几个人，清流，就交给你搞定了。”

李清流轻轻说：“领导，这个任务是不是该交给别人了，不过，我尽量会把障碍给你扫除掉。”

“你看我，又忘了，清流，我真是舍不得你走呀。”

那什么？李主任要走？要去哪里？

莫小丫有些惊讶于总经理和李清流的这两句对话，她悄悄看了一眼总经理的专职司机一眼，可这位司机好像充耳不闻一样，专心开着车，脸上波澜不惊。

跟两位领导一起上了办公大楼，李清流没有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直接跟着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莫小丫回了成本部的门时，看那三个人都在，她问了声：“程姐回来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她径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上午就回来了，你这是出去了？”程海燕明知故问。

“是呀，跟着领导去了一趟甲方那儿，关于结算的事情。”莫小丫本想解释说因为早晨你没在等等之类的，又想，自己也要求过，就是程海燕在，她也是会去的。

再说，自己去与不去，都是领导通知的，有必要给她解释这个么？都是为了工作，为什么自己要像做了错事一般给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