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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密查院走出已是午时，阿叶想那晨王必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于是让灵儿先行离开，自己便匆匆赶往清生茶苑。

袖中紧紧揣着的，是秦月交予自己的遣军方位名单。

细说起来，这清生茶苑在京都开张已是将近一年，但阿叶只来过两次，上次是与钟离一并到此占卜饮茶，而这一次……却是要冒着性命之忧，来与晨王见面。

阿叶伫立在茶苑门前，抬头望着那方高悬的牌匾，苑中茶水的清香慢慢袭来，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待了许久，终于抬步跨过了门槛，面色安然地朝堂中走去。

侍茶小童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哈腰朝阿叶唤道，“公子若是品茶，请随意坐下，公子若是卜卦，那便对不住您了，掌柜的如今每日只卜三卦，今日已满。”

阿叶听罢淡笑一声，应道，“有劳了，在下寻人。”

侍茶小童眼前一亮，细细瞧了瞧阿叶，见其红衣披身，散漫不羁，倒像是那茶客口中之人，于是便开口询道，“公子，您若是寻人，请先对上小的一句诗。”

阿叶微微眯起眼睛，望了望深堂之后的雅座单间，心知晨王必是为了以防万一见错了人，才出词做考，念此，便淡笑着道出一字：“请。”

侍茶小童清声道，“红墙绿瓦晨雨潇。”

阿叶凝神暗暗一思索，这句中的“红墙绿瓦”暗指“大署宫阙”，而“雨潇”，可作“雨打红墙”之意，也就象征着起兵攻打皇城，至于这“晨雨”，一语双关，表面是说清早的小雨，暗中却是点出了叛军的首领——晨王。

连起来，此句的大意便是：晨王起兵攻打大署皇城。

阿叶想罢，挑眉一笑，随口应道：“激水路断叶字桥。”

侍茶小童细琢磨了一番，而后恭敬地应一句，“公子请稍候片刻，待我进去回禀了客家。”说罢，便只身进了后堂雅座。

雅间内，一白衣男子安坐其中，见有侍童挑帘而进，便扭过脸来道，“他来了？”

侍童迟疑地点了点头，“来了一个，说是寻人，但小的不知是不是您说的那位，”说着，想了想，又道，“他对了您的诗——激水路断叶字桥。”

白衣男子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默然思量。

此句的“激水路断”应得是上句“晨雨潇”，表意为，雨下得太大，激流淹没了前方之路，实质却是暗指晨王此时正是进退两难。而尾三字之意显而易见——他若是想过路，那定要走这座“叶字桥”才行。

连起来，实意便解为：晨王兵反虽声势浩大，但若想继续向前走，必要靠阿叶来搭桥。

此正所谓：

红墙绿瓦晨雨潇，激水路断叶字桥。

……

那安然品茶的白衣男子忽而抬眼一笑，对侍童道，“就是他。”

侍茶小童紧地“哎”了一声，便到外堂去请阿叶。

阿叶随着侍童迈步朝里走了会儿，待到了雅间茶堂外，见那白衣男子正挑帘笑望自己，他淡漠地别过脸，径自走上前，因怕泄露了秘密，故刻意压低声音道，“好雅兴啊……晨王。”

晨王方想启口应话，眼光却忽地转向阿叶的身后，继而冷声道，“你怎么让她跟来了？”

阿叶听此话心下一惊，飞快地转过身子，目光凛冽地在茶苑之中扫视一番，竟见着小奴与朝夕一并，正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微微蹙眉。

朝夕走到阿叶身边，又将目光转向阿叶身后的白衣男子，笑道，“奸人，你真是好兴致，这兵荒马乱的，竟还来此寻友品茶。”

阿叶不理会朝夕，只歪头朝小奴问道，“你和他……怎会在一起？”

小奴浅浅一笑，解释道，“叶主人，方才小奴上街给鹏儿少爷打酒，顺便买了两支横笛，想练习练习您教的曲子，”说着，小奴便扬起手中的笛子给阿叶看，而后又道，“在路上碰着了朝夕公子，就一块走着，我俩见您进了茶苑，也就随着一并来了。”

阿叶瞥了眼小奴手中的竹笛子，不动声色，淡定如初，眼神转过来，虽是望着朝夕，话却是刻意说给晨王听的，“朝夕军师，您既是要在此品茶，阿叶一介小民也就不便打扰了，明日再来便是。”

——虽然这个地方已经被朝夕发现，但事到如今，朝夕在场，自己总不能开口说换个地方与晨王相约，罢了，只能这么说了。

晨王听罢阿叶这话，心领神会——这个朝夕便是朔国派遣来的军师，此刻阿叶不便传送消息，只等明日午时再来相会。

朝夕却是没那么容易放走阿叶，他只凝神望着帘下的白衣男子，狡黠一笑，朝阿叶道，“何必走得这么急呢，你忘记给我介绍这位兄弟了。”

阿叶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中的遣军方位名单，他慢悠悠地回过头来，瞥了一眼晨王，而后对朝夕淡淡一笑，“是我……认错人了。”

说罢，亦懒得再理会朝夕，只拉着小奴一并走出了清生茶苑。

朝夕默然望着那一袭懒散的红衣背影，垂眼一叹，亦离开了。

——阿叶，怪只怪你我生在了不同的国家，所以注定是敌人了。

……

秋意阑珊，雁南飞。

街巷萧萧条条，待朝夕走远，晨王觉得无趣，便也出了清生茶苑。

他一面思索着派兵救秦月之事，一面谨慎地行走在京都街上，想他与朝夕本不相识，今日机缘巧合，倒让他先一步见了见这个敌人，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提前会一面总是好的，但，令他担忧的人——是阿叶。

照方才来看，朝夕虽是不明自己的身份，却对阿叶已经有所怀疑，想到此，他不禁紧紧地凝起了眉。

他摸出颈上的那块玉坠，细细地抚摸着它的纹络——若是救不出秦月，还要将自己亲生哥哥的性命搭进去……这该如何是好。

如此想着，他不经意的抬眼，正望见了一方牌匾：居菱布坊。

布坊中，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举步款款，正笑盈盈地为客家介绍着自己店铺的布匹，晨王忽而顿足相望，眼中闪现一抹柔和……他记得，她是个路痴，名为燕子。

待了许久，布坊中的客人终于买下布匹离开了，燕子挽袖裁布，却觉得身后有双眼睛一直在望着自己，于是便随意地回眸一瞥，恍惚之中，似是见到了一抹记忆深处的白衣身影，惹得她心思一动。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待她转过身子欲细细寻觅之时，见到的，却只有街巷之中来来往往的路人而已。

燕子无限失望，喃喃叨念一声……难道又是看错了？

晨王匆匆离开了她的视野，忍住心中怦动的情愫，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若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谋反叛乱的晨王子，还会一如往昔么？

罢了，一张青涩的笑脸，怎敌得过乱世烽烟。

燕子，你有你的路。

我，亦有我的。

相见，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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