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越说越离谱，张彦猛然一拍桌案，怒斥他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何居心，胆敢在此妖言惑众，莫非见不得我萧山考生中榜？”

郑弘说得正过瘾，却突然被人打断，不由恼道：“你是何人？”

“临浦张彦！”

“是你……”郑弘脸色一变，忽而又哈哈大笑，“你便是那人称小诗仙的张若拙么？据我所知，你不也将白沙先生之学奉为圭臬么？怎又站出来驳斥我？”

张彦才不会傻到公然表态，只冷笑着再次逼问道：“你这卑鄙小人！试图诱导我等府试出错，究竟有何居心？”

郑弘彻底被激怒了，冷声回应道：“我一片好心，反要遭来你的无端质疑，真真是人心不古！对了，据我所知，近来你新纳了两房妾室，人皆言其貌美无双，却为何至今仍是完璧？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你有龙阳之好？亦或是……哈哈哈！”

他的话适时止住，没有再往下说，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后面不会是什么好话。他身旁的两位同伴，倒是很会配合，也跟着假笑了几声，以示他们对张彦的不屑。

萧山一众考生，则是冷眼旁观，他们终于被这几个首县考生给激怒了。再怎么说，张彦也是他们县里的招牌，出门在外，哪有帮着外人的道理？

张彦也没想到，这人竟是公然拿这等流言来进行人身攻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饶是他脾气再好，都不可能对这番恶毒话语无动于衷，当即沉声一喝道：“王清，张华，给我上去掌嘴，教他们长长记性！”

两位兄长，如今早已对他马首是瞻，只犹豫一下，便冲了上去。其他考生见了，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张彦本还以为，双方可能要僵持上一阵，却不料此三人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几个回合之下，就被王清二人给，抽了个满地找牙。

事实上，郑弘三人胆气也不太足，毕竟这场里全是萧山的考生，万一引起众怒，群情激奋下，他们休想全须全尾的爬出去……

张彦当然也不至于下重手，只想着给他们点教训便足够了，因而及时阻止了两位兄长的施暴。

王清他们停手之后，三人这才互相搀扶着，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放狠话道：“姓张的，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怎么，你们还想找人围殴我不成？当真是有辱斯文！”

“……”郑弘委屈得快哭了，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又是谁在侮辱斯文？

经过这么一闹，大多数人都已经心里有数了。那三人分明是在忽悠他们，而张彦则是揭穿了对方谎言的人，甚至还不惜他们出头。

对此，众人自是心存感激。纷纷表示，若是对方还敢上门来找麻烦，他们绝对愿意站在张彦这一边，大不了就闹到府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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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地域观念很重。

可以说，如果张彦愿意，方才就能引导一场地域大混战。操作手法一点都不复杂，只需将矛头直指府城群体考生，诱导对方回骂萧山考生就行……

只不过，为这点区区小事，总归是不值当的。他可不想还没开考，就先带头闹事，然后被府尊老大人取消考试资格。

老实说，他当时拍案而起，除了气愤之外，其实也怀有一点点的私心。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气，俨然已对秀才以下的儒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可以说，萧山县的生童里头，没人比他更有威望了。

但这终究不够，正好又有此契机，他便顺手刷了一回声望，以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说白了，这就是在培植党羽，编织属于自己的乡党势力网。尽管在现阶段来说，这些考生都还未取得功名，可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科举之路，本就充满着诸多的不确定性。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它足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要不然，范进中举后就不会疯掉了。

说不定，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突然时来运转，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考中进士……人生的际遇，有时就是如此奇妙，提前投资不是坏事，还不用花什么钱……

张彦无心挑起地域之争，不代表别人也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郑弘本是山阴县人，回去后，立即就开始煽动一帮本县考生，添油加醋的说自己是被萧山人给毒打了一顿，结果惹得群情激奋，欲找回场子。另外两名考生，同样以类似的言论鼓动了许多会稽县考生，最终两县考生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报复萧山考生。

在他们这些府城本地的考生看来，萧山那种外县来的山野村夫，行事也敢如此嚣张，不就仗着近来出了个名气甚大的张彦么？

可说实话，他们两县加起来，还真拿不出一个声望能与对方比肩的人物。莫说是生童圈子里，便是秀才圈里都找不出来。

提及此事，府城学子就更加很不爽了，一时间，纷纷都把矛头对准张彦，肆意进行攻击，似乎这样才能让他们心里感到平衡一点。

“哼，那张彦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故作狂态，哗众取宠，其人绝无半点可取之处！”

“此言有理！近来，他怕是有些江郎才尽了，所作诗词，尽是狗屁不通之句，还美其名曰新体，呵……便是那赠予杭城艺妓柳无双的七绝，亦不复初时词句那般来得惊艳。”

“此人素以清高狂士自居，从不将人放在眼里，不想竟也是贪图富贵之人，功名尚未取得，就已为官府效力，简直令人不齿！”

“哈，刘兄过于高看他了。人家不过仗着几分诗才，谋个幸进之途罢了……”

众皆议论纷纷，将人贬得一文不值，语气却总也免不了泛起一股酸味儿。没办法，他们真不觉得，自己能在诗词一道上胜过张彦。

事实上，理智的人真有不少。

眼下府试即将开考，谁都担心延误了自身求取功名，因而不愿聚众殴斗。

再者，那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读书人不思修身养性，只因一时激愤就对人拳脚相加，这成何体统？若是人人皆如张彦般行事无所顾忌，净效那粗莽武夫之举，我大明吃枣药丸……这个张彦，简直斯文扫地，堪为士林一大害群之马！

众人讨论半天，近乎全是发泄不满，攻击张彦的言论。可这口气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却的，总不能毫无作为，任由萧山考生得意去吧？

但一谈到具体如何反击，他们又一时都没了主意。最终，有人忍不住提议道：“依在下看来，不妨与他们文斗一场，决出胜负？”

“文斗？”

“正是！”这人开始分析道：“想来，那张彦多半也是盛名有虚，我府城人才济济，难道真无一人可与之相比？我看不尽然……他不过是行事出格了些，借着个狂生的名头，四处兴风作浪而已。”

诸人闻言，不由眼前一亮，有位年轻的儒生更是连连点头道：“斯言大善！萧山学风，素来不如我府城二县，彼辈为出风头，抬举张彦，亦是情有可原。在下窃以为，此子纵是真有几分本事，业已行至末路穷途，不足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