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梅师爷站起身来，面带疑虑之色，“大人既然已经审清了案子，为何不定罪呢”

筝玉眼眸微微一眯，望向他：“梅师爷不是之前还在为他求情么，怎地现在倒要本官对他问罪了”

“这个……”梅师爷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又调整为云淡风轻，“那是之前在下以为那段铭不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他都亲口承认，理当问罪。”

筝玉淡淡一笑，问道：“梅师爷认为应当判什么罪”

梅师爷捋了捋胡子，道：“这样的凶残之人，是死不足惜……”

“梅师爷说得不错。”筝玉赞成地道，“不过他现在似乎不太服气本官的样子，等到哪天证据确凿了，本官看他还怎么说！”

“大人英明。”梅师爷向她微微一拱手，赞扬地道。

筝玉不知道那话是恭维，还是反话。他既然与案子脱不了干系，那就定然知道段铭不是凶手，只是不知道这样，能否让他认为自己是个糊涂官，从而放松警惕。

案子此时算是告一段落，这大堂也没有再坐的必要，筝玉整顿官袍，站起身来，拿起惊堂木向桌上重重一拍，朗声道：“退堂！”

手中的惊堂木还没来得及放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颇有节奏的鼓声。不久，一个大胡子的官差便急匆匆地跑进来，向着筝玉抱拳一礼，道：“大人，外面有人击鼓鸣冤。”

“又有冤案”筝玉眉头忍不住轻轻一蹙。这何武的案子已经弄得她焦头烂额了，又来一个新的。原来当官这么不容易，怪不得历史上有那么多糊涂官，怕是根本不糊涂，而是不愿费那个力气罢了。

那官差并未注意筝玉的反应，见她这样问，便恭敬地道：“回大人，是。”

筝玉轻轻放下手里的惊堂木，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拿着官腔道：“那便把人带上来吧。”

“是，大人。”那官差恭敬地答应一声，转身退出大堂。

不久之后，一个头缠布巾，大约四五十岁，衣着破旧的中年人男子便在那官差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一来到大堂，便扑通一声在筝玉面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筝玉拈着衣袖观察了他一阵子，像模像样地拿起桌上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道：“堂下所跪何人”

“回大人，草民王六。”那男子低声说道，没敢抬头看筝玉。

筝玉唇角微微一抿，心说我还是猛虎野兽不成，但为了不至于吓着人家，语气缓和了几分，道：“王六，你有何冤屈，且抬起头来回话。”

“大人。”那王六听话地抬头看向筝玉，面上又多了几分委屈，“草民家的牛被人偷了，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筝玉表情瞬间一僵：“你是说，你来府衙喊冤，就是因为你们家的牛被偷了”

丢一头牛，就跑来府衙大张旗鼓的喊冤，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是，大人。”那王六道，“草民家里穷，就指望那头牛将来换几个钱维持温饱了，现在牛丢了，如果找不回来，草民一家就没法活了。”

“这么严重”筝玉问道。

“嗯。”那王六认真地点了点头。

筝玉想了想，觉得这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丢了也怪可怜，便道：“那本官问你，你们家的牛是什么时候丢的”

王六道：“回大人，昨晚戌时到亥时之间。”

“你是说戌时到亥时”筝玉突然想到昨晚她从何家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走错路，在一条巷子里看到一个人从一个门里牵出一辨不出是马是牛的动物，向外面走去。那个时候所对应的时间点，大约就是在戌时到亥时之间。难道说，自己所看到的，就是这王六家丢牛过程的一个片段

想到这些，她问道：“王六，本官问你，你家住在哪里”

“回大人，七里巷。”那王六恭敬地道。

“七里巷那是什么地方”筝玉发现自己即便知道了地名，也和具体位置对不起来。

梅师爷转头对筝玉道：“大人，七里巷位于城东的安巷里。”

“嗯。”筝玉点点头，问道，“那安巷里离何白氏的家有多远”

梅师爷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大人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筝玉觉得这事与梅师爷无关，没必要隐瞒了，便如实地道：“本官昨晚从何白氏家里离开之后，回府衙的路上看到一个人牵着一头牛出来，大晚上的，牵着牛出门，你说奇不奇怪”

梅师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是有些奇怪。那何白氏的家离安巷里不远，也许大人猜测不错，大人所看到的那人正是偷牛贼。”

“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那头牛找不回来，草民一家老小就没法活了……”王六听到筝玉与梅师爷这样的对话，连忙向筝玉磕头。

“可是……”筝玉抬头望向他，面上出现一丝苦恼之色，“本官并未看清那人面容，这茫茫人海，可不好找啊！”想到什么，她向那王六问道，“你可知晓，是何人偷了你们家的牛或者说，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那王六连忙摇头：“大人，草民一家一向本分老实，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草民不知那牛是被何人所偷。”

“不知道——”筝玉微微敛眸，这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似乎不太容易查，何武的案子还要查呢，这一点儿小事，她实在不愿意多浪费时间，于是向那王六问道，“本官问你，你们家的牛值多少钱”

那王六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抬头望向筝玉，如实地道：“回大人，十两银子。”

“好，本官知道了。”筝玉道，“如今本官比较忙，没时间来查这个案子，这样吧，你去后宅找莫淮，让他先在本官那里给你支十两银子，你再去集市上买一头牛，等过些日子本官有时间了，再来查这个案子，到时候你只负责过来录口供就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王六感恩戴德地向她连连叩首。

筝玉望着他，淡淡一笑：“起来吧，去后宅领了就是，到时候你们家那头牛找到了，可是要充公的。”

“是，是。”那王六感激地答应着，站起身来，躬身退出大堂。

筝玉转头看向旁边的梅师爷：“梅师爷，既然现在已没事了，便先退堂吧。”

“是，大人。”那梅师爷慢慢站起身来，向筝玉轻轻一拱手，然后便吩咐两旁的官差退堂。

筝玉并不贪恋这官椅给她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感觉，退堂之后，便不多做停留，转身向外面走去。

方才那两个案子加在一起一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升堂时间又早，所以目前还是上午。筝玉走出门去，来到院子里，便看到微微南斜的太阳穿透光秃的树梢在洁净的青砖地面上投下一片错乱的阴影。

她轻轻仰起头来，伸手覆在眼睛上，感受着阳光穿透指缝那种暖洋洋的气息，唇边不觉漾起清浅的微笑。

何武的案子固然有些麻烦，但是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身为知府，她在公堂上严肃认真那是必须的，但退了堂，走到外面，她还是那个带着怡然的心绪，喜欢用欣赏的眼光看待世间万物的筝玉。

都来宁州好几天了，似乎也没好好出去走走，昨天她问容成润宁州百姓的生活水平怎样，他也没有给出回答，如今案子尚待细查，筝玉觉得她就是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也毫无意义，不如出去转转，也好增加一些对宁州的了解。这样想着，便也不多停留，快步走回后宅，换上便装，就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天气挺好的原因，外面街道上有不少来往的行人，以及卖各种物品的商贩，叫卖声砍价声不绝于耳，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筝玉看到这般情形，不觉欣慰了好多，原来大多数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并不是都像何大娘以及年小聪家那样艰难。

漫无目的地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向前走着，时而凭着感觉转上几个弯，等筝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走上了那条通往楼外楼的路。

怎么会潜意识里走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想要去找容成润

筝玉心中有些不解，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强烈想要见到容成润的念头。

不过，她对这宁州城不熟悉，若是想要四处走走，有容成润这个本地人做向导，还是不错的。既然来到这里了，那就不妨去楼外楼看看他在不在。

想到这些，筝玉也便不多犹豫，沿着熙攘的街道，信步向前走去。

这时，两个大婶从她身旁走过。其中一个挎篮子的大婶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对她身边那个胖胖的大婶说：“哎，你知道吗”然后便是一副三姑六婆的样子。

那胖胖的大婶立刻来了兴趣：“知道什么”

挎篮子的大婶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样子，得意地一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那胖胖的大婶连忙道：“你快说，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就是——”那挎篮子的大婶故意压低声音，向胖大婶耳边靠了靠，道，“关于容成家的润公子和新来的江大人的。”

那声音虽然有意压低了一些，但那挎篮子的大婶哪里有一丝想要保密的意思，似乎巴不得别人都听到那么一些，然后跑来向她询问。所以，筝玉虽然没有有意要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那话里的内容，却让她的脚步忍不住微微一顿。关于她和容成润的，那是什么

只听那挎篮子的大婶接着道：“我家小叔子，他在府衙当差，我听他说啊，昨天晚上江大人带润公子去了何白氏家，让润公子帮忙验尸，验过尸后，两个人又单独出去了，江大人还不允许任何人跟着，到了很晚才回府衙。”

“这怎么了”那胖胖的大婶不解地问道。

挎篮子大婶神秘地道：“你不知道吗，一年前有传言说润公子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