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子时还有一两个时辰呢，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受得了”筝玉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看到他们因为寒冷而颤抖的样子，摇头自语道，“不行，这冬天的时候，轮班的时间要改一下，一天也太久了。”想了想，她抬眸看向他们，“不然这样吧，你们两个现在先回家，明天早上早起一会儿，在升堂之前去段家把段世德的小妾小翠带来。”

“大人，这……”顾青先是一副感激的样子，随即脸上又出现为难之色。

筝玉知道他们是担心这换班的时间还没到，这样走了不太好，于是微微一笑，道：“没事儿，回去吧，这少守一两个时辰，也无妨。”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二人再是感激地向筝玉一抱拳。

筝玉淡淡一笑，道：“快些回去吧，这外面冷着呢！”

说罢，也不多做停留，轻抬脚步，向大门走去。

背对着二人的时候，唇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虽然她让二人回去是真得不忍心看他们受冻，但是以那样委婉关切的语气说出来，还是颇有一种收买人心的意味。她以女子的身份，不远千里来到这宁州府做官，不单是像一般的官员那样举目无亲，她还要面对着女子身份被揭穿的危险。身边有一些真心向着自己的人，还是不错的，就算将来帮不到她什么，但总不至于做出害她的事来。那梅师爷是靠不住了，在这府衙之中，她只能拉拢这些官差，虽然他们的地位不高，但是有了总比没有好。方才从顾青与邓纬的反应上，她已经感觉他们的心在慢慢向自己靠近了。

走回后宅的时候，恰巧采频端着木盆从偏房出来。看到筝玉，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木盆，迎上前来，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筝玉望着她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淡淡一笑。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年龄，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有如此单纯清透的性子。

“大人快些进屋吧，夫人还没睡，在等着大人呢。”采频笑道，“方才段员外来了，抬来好几个大箱子，里面全是银子。”

“段员外”筝玉低声重复一遍，唇角轻轻一抿——动作还真是快！

她转头望了望正房窗子里透出来的晕黄的烛光，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进屋瞧瞧。”

“是，大人。”采频答应一声，欢快地跑开了。

筝玉推开正房的门，走进去，发现崔可吟正坐在灯下刺绣。

听闻开门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眸，淡淡一笑：“回来了”

筝玉走过去，有些自责地道：“可吟，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不会太晚回来，今天还是回来晚了。”

崔可吟放下手中的绣活儿，站起身来，善解人意地道：“筝玉，不要这样说，你也是想要尽快把案子查清，这没有错。我也是睡不着，才在这儿刺绣。”

筝玉点点头，轻轻扶她走到里屋的床边坐下来，道：“我听采频说，段世德今晚来了，还带了几箱银子”

崔可吟点点头，道：“我让他把银子带回去，他坚持不肯，一定要留下来，还说段铭的案子，请你开恩。”

“开恩”筝玉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看，他是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

“此话怎讲”崔可吟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筝玉笑道：“这案子的真正凶手还没查清，他便送这银子过来，是要告诉我，他儿子就是凶手么”

崔可吟猜测道：“也或许，他认为这杀人之事是他儿子做得，不想儿子抵命，所以才送这些银子来。”

“但愿如此吧。”筝玉收敛笑容，叹了口气道，“别是因为小妾的事，觉得丢人，不想要这个儿子了，意图借我之手除掉他。”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明天还要早起，还是早些睡吧。”崔可吟低声劝道。

“嗯，不想了。”筝玉微微一笑。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心想着案子的缘故，第二天一大早，筝玉便醒了。

此时崔可吟已经起来，宽大的床上只剩她一个人，筝玉舒展胳膊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身来，正打算下床去取那挂在衣架上的官袍，手指突然碰到床头一个细滑柔软的东西。

她轻轻转过头去，见那是一方折叠整齐的绣花丝绢，虽然花纹被折叠在里面，但上面彩色的丝线依稀能够看得出来。

筝玉伸手将那丝绢拿起来，轻轻打开，见那竟然是昨日崔可吟所绣的蝴蝶双飞图。没想到，那么复杂的图案，这么快就绣好了，还有，放在这里……

筝玉唇边突然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对着外面道：“可吟，你在吗”

崔可吟慢慢挑起绣帘走进来，微笑着望着她：“醒了”

筝玉点点头，拿起那方丝绢问道：“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崔可吟轻轻一笑：“喜欢吗”

“夫人送得，当然喜欢！”筝玉十分开心地笑道，轻轻将那丝绢折起来，放入衣袖。

崔可吟微笑着走到衣架前，将她的官袍取下来，放在床上，道：“快些起来罢，采频已做好了饭菜，用过之后好去前堂。”

“好。”筝玉说着，轻轻抬手将被子撩起来，拿起那官袍披在身上。

洗漱完吃过早饭，筝玉正准备去前堂，莫淮突然跑过来，道：“大人，顾青求见。”

筝玉抬起头，发现那顾青正站在莫淮的身后，于是迎上前去，问道：“人带来了吗”

说得自然是小翠。顾青这一大早过来，她也知道定是为了她昨晚吩咐他与邓纬去带小翠的事情。

顾青点了点头，道：“回大人，已经带来了。”

筝玉淡淡一笑：“好，那便随本官去前堂吧。”

“是，大人。”那顾青恭敬地道。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堂，梅师爷与许多官差都已经到了。筝玉向他简单打了一下招呼，便抬手拍响了惊堂木，要求升堂，带人犯。

不久，那段铭便由两个官差跟随着，大步走进大堂，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见到筝玉就往那一站，虚抬了一下手，道声“见过江大人”，自行地把下跪都忽略掉了。

此时虽然时辰尚早，也不过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但是古人一想起得早，大堂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了。

筝玉知道他定然还是不肯跪的，为了顾全面子，让自己不至于难堪，便没有去要求他下跪，只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再是一拍，道：“段铭，你可知罪”

“本公子不知——”段铭眯起眼睛望着她，神态很是嚣张，仿佛他是大人，而筝玉是受审的犯人一般。

筝玉心中有些不悦，板着脸孔道：“人都死在你手里了，还不知！”不管他是不是杀人凶手，单只是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她自然也不会多待见他，以多好的语气跟他说话。

段铭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着，一字一顿地道：“本公子昨天就说了，本公子没有把他打死，那样的伤势不至于致命。”

“哼——”筝玉嗤笑一声，望着他，“段铭，你说得不错，你的确没有把他打死，你是下了毒，把他毒死的。”

“何武是被毒死的”

“竟然是下得毒”

门口人群有些躁动。

“下毒”段铭轻轻重复一遍那两个字，冷笑道，“江大人，你可不要空口无凭。”

筝玉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此时她虽然并不确定凶手是谁，但隐约觉得应该不是他。不过，为了让凶手降低防范，她便只好假装认定是他了。另外，这段铭为人太过嚣张，让他吃点儿苦头，压压他的气焰，也没什么不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筝玉目光立刻变得凌厉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空口无凭你的意思是，毒是你下得，但本官就是找不到证据，是吗段铭，本官告诉你，你别以为这样，本官就拿你没办法！”她转头看向两旁的官差，“来人呢，把人带上来！”

“是，大人。”两个官差应声出去。

没过多久，他们便押着一个梅红色罗衣，长得十分美艳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并没立刻向筝玉下跪，她看到旁边站着的段铭，慌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公子，你救救我，你快告诉大人，我没有杀人……”

段铭看了她一眼，转头望向筝玉：“江大人，你带她来做什么”

筝玉下巴一扬，装出一副自负的样子：“幸而本官明察秋毫，还认为何武之死，她也脱不了干系，是以才把她带来。”

听到筝玉如此说，小翠被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筝玉面前：“大人，您饶命啊，民妇真的没有杀人……”

“有没有杀人，你说了不算！”筝玉冷冷地打断她，看向段铭，“现在你肯承认么若是认了，本官便放了她，若是不认，就一同问罪！”

“大人，您饶命啊，民妇真的没有杀人，民妇平时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见筝玉并不理会她的解释，忙爬过去拉住段铭的衣裾，恳求地道，“公子，你救救我啊，看在我伺候了你大半年的份上，你就救救我，承认了吧……”

段铭自筝玉身上收回目光，垂眸静静地凝望着她，望了许久，慢慢蹲下身子，托起她的下颌，无比温柔地问道：“小翠，你当真让我认了么”

此时的小翠已经被筝玉那句一同问罪吓破了胆，听到他这样问，慌忙点头。

段铭冷冷一笑，站起身来，望向筝玉，眸中充满不屑：“如果你是为了逃避登门致歉，硬要把这个罪名加在本公子上身的话，那好，本公子不让你为难，我认了。”

筝玉自动忽略了他前面的一句话，笑道：“肯承认就好，本官正等你这句呢。来人呢，把他押进大牢，听后发落！小翠……无罪释放。”

“是，大人。”两旁的官差立刻向前按住他的胳膊。

“放开！本公子自己会走！”段铭用力甩开他们，冷冷地望了筝玉一眼，转身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