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雪姬看着太皇太后，愤愤不平：“母后，你当得起吗？你有做到一个母亲该做的吗？有哪一个母亲是只顾着他人的孩子，却全然不顾自己亲生孩儿生死的？”

面对司徒雪姬的喋喋质问，太皇太后无言以对。

司徒辰道：“雪姬，够了，别再疯了。”

司徒雪姬却道：“够，怎么够？哥，你能忘，你能什么都不顾，可我做不到？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在西图熬得那么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满心欢喜觉得只要回来，她这个做母亲怎么着也会心疼，不管因着怎样的缘由，都会为我这个做女儿的讨回公道，可是最后呢，却是她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再次推出去，原因却很简单——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反倒是个祸害，有的时候大义灭亲还是必要的。”

太皇太后顿时瞪大双眼看着她。

司徒雪姬笑道：“好一句大义灭亲，原来你还是有心的，还知道我是你的女儿。怎么，你在害怕，好奇我当初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不知道当时我就躲在那个屏风之后，你与郑荣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最后当你把我推出去，交给夜启铭，我没有反抗，因为我已经死心了，我告诉自己，只要老天不让我司徒雪姬就此死去，活着我便终有一天会将今日所受的一一讨回。”

她说：“今日，是该还了。”

……

三十五年前，东林皇宫。

司徒雪姬面无表情地接下指婚的圣旨，司徒辰眼见妹妹脸色不佳，担忧地开口：“雪姬，你别吓哥哥。”

司徒雪姬讥笑道：“哥，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我们兄妹在这东林皇宫生活了近十几年，我早已觉得我们已然被人遗忘，试问连自己亲生母后都遗忘的孩子，还指望谁能想起？父皇吗？呵……可是如今，他们却突然想起我们兄妹了，只是因为这婚事不得不进行，而恰恰他们也只舍得把我推出去。这么说来，我实在应该感谢西图，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或许这辈子我们兄妹都不会被人记起。”

司徒辰道：“雪姬，如果你不愿，就不要勉强自己。”

“呵……”司徒雪姬冷笑道：“哥，你忘了，这些事从来容不得我们来置喙，哪怕这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

司徒辰微微皱眉，道：“雪姬，我们去找母后，母后她会为我们做主的。”

“她？”司徒雪姬不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或许这便是她想要的，这样她就能更得宠，在后宫地位也就更加巩固了。这么多的好处，你觉得她会为我们放弃吗？”

司徒辰道：“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母后，虎毒不食子，我不信母后当真如此无情，雪姬，你跟我去找母后。”

司徒雪姬也不反抗，任由司徒辰拉着去找那个女人。

他们的母后早已贵为皇后，可是没人能想到她自己的亲生子女却在后宫过着非人的生活。

司徒辰将来意说完，皇后只是转而问司徒雪姬：“雪姬，你的意思呢？”

司徒雪姬好笑地看着她，道：“我的意见当真如此重要？如果我说不嫁，这圣旨就会收回了吗？你会善罢甘休？”

皇后道：“既然你已然清楚，何必来此。”

司徒雪姬笑道：“我一直很好奇，在出嫁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皇后道：“你说？”

司徒雪姬问道：“司徒辰和司徒雪姬可是你的亲生子女？”

皇后怒斥道：“孽障，竟敢出言不逊。”

司徒雪姬讥讽地摇头，拉着司徒辰离开了中宫，道：“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母亲。哥，你该好好醒醒，为自己做好打算了。”

司徒辰拉住她的手，问道：“雪姬，你当真决定嫁往西图。”

司徒雪姬淡笑道：“没什么不好，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不同的是——”她看着司徒辰，道：“在那个未知的牢笼里，再没有哥哥，只能靠妹妹自己一个人独闯。”

司徒辰满眼的担忧，司徒雪姬看在眼中，淡笑道：“哥，你不用为我担心，你别忘了，你妹妹身上流的是那个女人的血，她能在后宫中多年圣宠不衰，想必我得了她的遗传，也差不到哪里去。倒是你，好好照顾自己。”

……

两年后，司徒雪姬被夜启铭除去皇后名号，打入冷宫，而司徒雪姬却利用自己在西图的一切关系，逃回了东林。

司徒辰看着一脸疲惫的妹妹，心疼不已：“雪姬，你瘦了很多？”

司徒雪姬淡笑着扯了扯嘴角，问道：“哥，我只问你一次，也只问你一句，你可信我？”

司徒辰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臭丫头，说什么傻话，兄妹之间，还说这些？不管别人怎么说，大哥只信自己的心，只要你说，大哥就信。”

司徒雪姬欣慰地笑着点头，说：“哥，我没做过，真的没有，包括这次回来，也不是我想的，一切就像一个早已设好的陷阱，怪只怪你妹妹道行太浅。”

司徒辰点点头，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司徒雪姬微微摇头：“如今已经轮不到你我来做主，只能耐心等待。可是说实在，回来之后，我却突然不想回去了。”

她伸手抱住司徒辰的腰，就像小时候那样，脑袋靠着他：“这儿有大哥，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担心，凡事都有哥哥。”

司徒辰道：“想留下就留下吧！母后和父皇那，大哥会去说明。”

她笑着点头：“还是大哥疼我。”

可是不管司徒辰从中如何斡旋，皇后始终坚持要见司徒雪姬本人，无奈，司徒辰只能把司徒雪姬带去见皇后。

……

中宫，皇后看着司徒雪姬，眉头微微蹙起，轻声问道：“雪姬，你如今有何打算？”

司徒雪姬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会，随即笑道：“女儿的想法对母后来说真的那么至关重要吗？你当真会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凡事会为我做主？”

皇后道：“雪姬，无论你是否相信，你始终都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之情并非作假，虽然这么些年你我母女感情生疏，但母后始终相信血浓于水的那份情不会消淡，你若真在外受了委屈，母后又岂有置之不管之理？”

司徒雪姬微微诧异，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忡，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后，道：“母后，你当真是因为心疼女儿，还是因为女儿还有剩余的利用价值。”

皇后淡然笑着：“傻丫头，你的防备心理为何如何之重，连自己母后也要防备了吗？这些年你在西图过的一定很苦？”

司徒雪姬回想起嫁往西图的这两年，嘴角边泛起苦涩的笑容：“都过去了，再怎么难熬，也熬过来了，如今母后既然问起，那女儿也想问你一句，如果女儿不愿再回那个牢笼，就算是夜启铭亲自过来要人，母后可会可怜女儿，护着女儿，让女儿留在东林。”

皇后微微沉默了一会，问道：“雪姬，他待你可好？”

司徒雪姬笑道：“再好也不及家人，在东林，我至少还有哥哥疼着，护着，尽管父皇和母后不会顾及我，可我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可是在西图，我只是孤身一人，一个从不受宠的公主居然有幸可以成为西图的皇后，一统中宫，这话说出来，估计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可是，母后，你可知，这在世人眼中最大的幸运却偏偏是你女儿今生最大的噩梦，比以往在东林深宫过的日子更不堪。”

皇后道：“孩子，你受苦了，既然回来了，就暂且在宫中住着，好歹母后还能护着你，你就让母后好好补偿你，可好？”

司徒雪姬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不忍拒绝，点头答应了。

……

在东林皇宫住的这段时间，是司徒雪姬有史以来最舒服最幸福的，在这里，她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家人的温暖。尤其是她的父皇，东林王，居然也开始关心起她这个女儿来，这让她倍感意外，因此她也格外珍惜这样的日子。

或许司徒雪姬这一生注定坎坷，这样平静舒心的日子她没能继续享受下去，西图派来使者面见东林王，要求接西图皇后回宫。

当日，东林王便召见了司徒雪姬，父女俩敞开心怀，好好地聊了聊心事：“雪姬啊，这些年父皇一直没能好好顾及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心里可还怨怪父皇？”

司徒雪姬淡笑着：“父皇言重了，父皇你乃是一国之君，江山社稷何等重要，与女儿想比，何足挂齿。父皇如今能对女儿如此袒护，不管以往女儿遭受过怎样的苦难，都无足轻重，因为现在女儿发现原来父皇心中还是有女儿的。”

东林王笑道：“傻丫头，你是父皇的女儿，哪有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而不心疼的，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

司徒雪姬淡笑着点头，说：“父皇，夜启铭亲自来了，是不是？”

东林王点头，道：“他说他已查明一切，那件事与你无关，是他当时事前没有查实，如今他亲自来向你致歉，接你回去。雪姬，你如何打算？”

司徒雪姬只是轻声问道：“父皇，以你之见，他此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东林王微微叹了口气，道：“雪姬，父皇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决定不再回去了？”

司徒雪姬诧异抬头，震惊着：“父皇，你的意思是？”

东林王道：“孩子，你若真不愿回去，父皇会设法让你如愿的，只是，你当真做了决定不回去，不原谅他了吗？父皇看得出来，他并非对你毫无情意，父皇始终还是希望看到你能幸福的，只是，如果他当真不是你的良人，那也就罢了。”

“父皇……”司徒雪姬乍然开口，问道：“女儿这次的事是不是给父皇带来很多的困扰。”

东林王微微笑着：“傻丫头，怎么这么说？”

司徒雪姬道：“父皇您看，您的两鬓都突增白发，如若不是因为女儿的事，又怎会如此？”说完立马双膝跪地，道：“父皇，请恕女儿不孝，为父皇平添这么多的忧愁。”

东林王轻叹着扶起她，道：“试问天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不用为自己的儿女忧愁的，傻孩子，父皇虽是这东林的一国之君，可同样，也是你们的父皇，只是一个父亲，不仅要担忧这天下事，这家事身为父亲的又岂可袖手旁观，更何况，如今是朕的宝贝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朕这个做父亲的，如果还不站出来为自己的孩子出头，这还像话吗？”

“可是，母后那……”司徒雪姬还是有些不放心。

东林王笑道：“你就安心住下就好，你母后那父皇自会去言明。”

“多谢父皇！”

……

然而，那天她去中宫，却突然发觉中宫异常，她敲声隐入屏风后，静听皇后与大将军郑荣的对话。

皇后问道：“眼下形式如何？”

郑荣道：“回禀娘娘，眼下形式对东林来说不容乐观。”

皇后：“此话怎讲？”

郑荣：“夜启铭此番前来是有备而来，早在边疆设下众防，一旦公主不回，微臣恐怕到时一番硬仗在所难免？”

皇后前后踱步，微微蹙眉：“胜算几何？”

郑荣思量一番后，答曰：“三成不到。”

司徒雪姬听闻，浑身一凛：她从未想过东林竟到了如此这番境地。

皇后问道：“将军的意思是以我目前东林的实力要战胜西图，实属不易。”

郑荣道：“所以微臣此番前来，就是希望皇后娘娘能以大事为重，切不可因小失大。一旦战事起，国将不国，受苦的可不止是东林的千万百姓了。”

皇后道：“将军这话未免言重了，本宫不信单凭雪姬一人之力，竟可毁了我东林百年霸业。”

郑荣道：“皇后三思，他西图此番言行，未必就是真为了真心要接公主回国，或许这只是一个托辞，而一旦我们拒绝，却反倒给他们一个口实，到时他们要借此发兵攻打我东林，我东林必将生灵涂炭，因为微臣还是代东林千万百姓来求皇后娘娘三思。”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和百官的意思呢？”

郑荣斟酌着言辞，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回绝西图，护着公主，百官中支持与反对的也各占笔数，然如今实况危机，微臣不得已向皇后娘娘求助，毕竟公主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这个决定还望娘娘你……”

皇后微微抬手，阻止郑荣继续说下去，微微蹙眉，道：“你且让本宫好好想想。”

司徒雪姬在屏风后一直忍着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眼前模糊的背影：“母后，你此番会如何处置女儿呢？”

许久，她听到皇后道：“将军话已至此，雪姬已然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反倒是个祸害，有的时候大义灭亲还是必要的。一切皆依将军的意思，至于皇上那，本宫会去坦诚的。”

郑荣当即跪地道：“微臣代东林千万百姓谢过皇后娘娘。”

……

司徒雪姬已然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住所的，脑中始终回复着那句话：“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反倒是个祸害，有的时候大义灭亲还是必要的。”

原来，自己在母后心中仅有的只是利用，而如今她仅剩的利用价值也没了，留着只会拖累东林，连累她的皇后之位。

第二日，皇后便让人将她送至了夜启铭所在的行馆，她并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看皇后一眼。

行馆中，夜启铭问道：“雪姬，你当真恨朕至此。”

司徒雪姬惨然笑道：“皇上言重了，雪姬如今是何身份，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又有何立场去憎恨任何人呢？”

夜启铭将其微微抱入怀中，轻声道：“雪姬，朕在此向你致歉，就算你不顾及你自己，也想想天儿，天儿还这么小，怎么可以没有母后在身边呢？”

司徒雪姬浑身一怔，道：“天儿……”

夜启铭笑道：“对啊，雪姬，你忘了，我们还有天儿，所以，你说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断呢？”

司徒雪姬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夜启铭用力抱紧她，道：“放手？雪姬，你是朕的皇后，是你当初亲口答应要陪我同生共死，你忘了？还是说如今你要毁了这当初立下的誓言？”

司徒雪姬道：“我没忘，忘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她突然挣脱了他的束缚，泪眼看着他，说：“启铭，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心里的疙瘩始终都会存在，也不管我怎么说，你始终不会相信我的话。在你的心中，早已认定了我司徒雪姬是那种不折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是不是？”

夜启铭讥讽道：“难道不是吗？”

司徒雪姬黯然落下眼泪，突然之间，她发觉自己好累，心累，她说：“启铭，不管你信不信，我累了，是真的累了，心死了，如今什么也不想争了，也不想再去为自己辩驳什么，你心里如今是何想法，想如何处置我，都无所谓了，我都不在乎了。”

夜启铭听后，浑身一怔，转身再看她，发觉她早已泪流满面，心一下软了下来：“雪姬，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为何突然会这样？你别吓我？”

司徒雪姬哭着说：“启铭，如果连你都抛弃了我，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

夜启铭一下子害怕起来，抱着她，不住地替她擦拭泪水，安慰着：“雪姬，究竟发生了何事？”

司徒雪姬道：“启铭，如今我真的是再无任何亲人了，我只有你和天儿了。”

夜启铭听闻，一下子明白过来，轻声道：“至少，你还有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