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厉翎霜淡笑着看着来人：“戚太妃，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戚太妃正是六王夏侯影生母，同时亦是镇国公戚伟之胞妹。向来戚太妃便反对夏侯影与厉翎霜接近，当年夏侯彦青曾亲自下旨要安宁郡主厉翎霜赐婚于六子夏侯影，然最终却被戚太妃以死相逼，逼得夏侯彦青收回成命。

厉翎霜对其并无太多好感，最多也只是看在夏侯影的面子上，给她几分薄面。

戚太妃今日似故意放低了姿态，带着些恳求的意思：“皇后娘娘，相信你应该已经猜到老生来此的目的了。”

她笑道：“太妃娘娘不说，本宫又如何得知呢？”

戚太妃微恼，但又不好发作：“皇上下旨要让太子归属中宫皇后，相信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

她淡笑着：“略有所闻。”

戚太妃道：“皇后，你也曾身为母亲，应该清楚骨肉分离有多痛，老生希望你看在同为母亲的分上，能够体谅鹂妃的苦楚。”

她冷笑着：“太妃的意思是让本宫去找皇上收回成命。”

戚太妃欣喜道：“正是，如今皇上他也只听皇后娘娘一个人的话了。”

她顿时怒道：“太妃娘娘言重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岂会听本宫一个女人之言，太妃此言将皇上比作无道昏君，还是要提醒本宫是红颜祸水呢？”

戚太妃这才恍然，颤抖着解释：“老生不是这个意思，绝无诋毁皇上皇后之意。”

她冷笑着：“太妃娘娘，您是长辈，本宫与皇上自然会敬重你，但尊卑有别，太妃娘娘如今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戚太妃微愣，随即也怒了：“此话怎讲？”

她冷笑着说：“先说这圣旨，不管皇上是出于什么考虑，既然圣旨已下，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事，皇上这番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莫非太妃娘娘觉得皇上此举有失妥当？”

戚太妃微微颤抖着，要知道她要是承认了，等于大逆不道，如今皇上是夏侯飞，并非她儿子夏侯影，也并非夏侯彦青。

戚太妃放低声音，道：“老生绝无此意，只是想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过鹂妃母子。”

“哈哈哈……”她顿时大笑不已：“太妃，你不觉得这可笑吗？高抬贵手？这句话不是应该本宫和你们说的吗？饶过她们母子，本宫何时逼迫过他们母子，何时亏待过他们母子？太妃，将心比心，你觉得这句话能说吗？”

戚太妃有些惭愧道：“皇后，老生也知鹂妃这丫头之前对你有多多冒犯，但念在同为一个母亲的分上，你帮她跟皇上求求情，让皇上收回成命，鹂妃如今什么都没了，皇上根本不再看她一眼，皇上整个人整颗心都在皇后这，皇后要什么有什么，只是，太子是鹂妃唯一的牵挂了。”

她冷笑着：“是唯一的筹码才对！太妃，你真当本宫还是以往那个任人欺负的厉翎霜吗？”

戚太妃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冷冷道：“太妃真当当年赐婚的事我不清楚吗？莫非太妃觉得一切真那么神不知鬼不觉？以为圣旨没有出宫门，没有宣读，本宫和六王就永远不会知道，是吗？”

戚太妃脸色微变：“你怎会知道？”这件事只有她和夏侯彦青知晓，夏侯彦青当时已经写好了圣旨，只是恰好被她知晓，这才以死相逼，逼迫夏侯彦青收回成命。原本以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还是有人知晓。

她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知道本宫从何得知吗？”

她冷声道：“不妨告诉你，将这件事告诉本宫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本人。”

戚太妃脸色惨白：“不可能，皇上答应过我，他不会说的。”

她冷笑着：“的确，君无戏言，他老人家当初答应你，无非也是顺着你的意思，顺便不让你与六王母子生怨；可是你觉得事情过去了，他便会信守诺言，但他因为某些缘故，还是告诉了本宫。”夏侯彦青是在那日她找他坦白自己的恨意，求他收回陪葬圣旨后，他告诉她的。

她说：“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跟本宫说的吗？”

她淡笑着，冷漠地将当时的情形说出口：“他说：你应该感谢朕，是朕当初听了戚太妃的话，及时收回了那纸赐婚的旨意，如今你才能进宫为后，说到底，你应该感谢戚太妃。”

她笑着：“太妃，你说，本宫能有如今地位，是不是该感谢你当初的决定呢？”

戚太妃冷笑着后退：“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真傻，原来他始终都在骗我，都在敷衍我，原来，他爱的人始终是她。原来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哈哈哈……”

戚太妃大笑着离开了坤宁宫。

紫秋道：“娘娘，太妃她？”

“没事！”她淡淡道：“事情查清楚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秋道：“皇上今日早朝下了旨意，大致意思是：鹂妃举止有失妥当，圣上恐影响太子，遂将太子自此归属中宫，由皇后娘娘抚养。”

她秀眉微拢：“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奇怪的圣旨？”之前关于霄儿的身份问题，夏侯影已经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不顾百官反对，毅然将霄儿赐名夏侯霄儿，封为岭南王，葬于皇陵。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已然满足，可如今太子归属中宫，她从未考虑过。

紫秋道：“娘娘，太子本就应该是中宫嫡出，她鹂妃再怎么得宠，最终也只是个妾，鹂妃所出自然也是庶出，圣齐国法本不容许的。庄德皇后并无子嗣留下，按道理太子本就应该是娘娘所出，夏侯椿儿只是因为当时皇上面对百官进谏，权宜之计才立的太子。”

她淡笑着：“是吗？如果按你这么说，那我的霄儿岂不是应该才是圣齐真正的太子殿下？”

紫秋微愣，道：“奴婢没想过。”

她无所谓笑笑：“想也没用了，人都不在了。”

……

聚仙居。

夏侯影到达厢房，见到戚芷蓉，微微有些惊诧：“蓉贵人，怎么是你？”

戚芷蓉微微苦涩地笑着：“表哥，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

夏侯影微微叹息着：“蓉儿，你现在是我皇兄的妻子，有些规矩我们不得不遵从，你今日不该如此任性出宫的，这可是犯了宫规的。”

后宫女子没有圣旨不得随意出宫，厉翎霜是因为有夏侯飞的旨意才可以任意出宫，而戚芷蓉是没有的。

戚芷蓉淡笑着：“我知道，可是我也是不得已的。”

夏侯影道：“究竟什么事？”

戚芷蓉说：“表哥，太子的事相信你应该也听说了，姐姐急的不得了，姑姑也帮着我们去找皇后求情了，可是没有用，我们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找表哥你了。”

夏侯影微怒：“母妃去找皇后了？她去找她做什么？”

戚芷蓉道：“太妃只是想替太子求情，并没有对皇后做什么，表哥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呢？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不关心我们，反而关心她，不觉得让人心寒吗？”

夏侯影冷笑道：“心寒？你们所做的那些真以为我都不知道吗？真以为你们不说，翎儿她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如果不是当初母妃阻止，我和翎儿早就双宿双飞，她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如今这般狼狈，我和翎儿也不至于变得毫无可能。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母妃和舅舅，是他们因为所谓的家族利益，生生毁了我的幸福。”

夏侯影冷笑着：“你以为我没有感觉，无所谓吗？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给翎儿负担，不想与母妃产生隔阂，仅此而已。”

戚芷蓉仍不死心：“表哥，太子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你忍心看他们母子分离却不管不顾吗？”

夏侯影不语。

戚芷蓉道：“表哥，或许如今只有你才能帮姐姐了，你去见皇后，去求她，她会答应的。表哥，我代姐姐求你，代整个戚家求你了。”

夏侯影闭上双眼，临走时，沉声道：“我会尽力而为！”

戚芷蓉听后，才破涕为笑。

……

坤宁宫。

厉翎霜知道他的来意后，冷漠道：“六哥，这就是你对我说的吗？”

夏侯影微微躲闪着她的眼神，道：“翎儿，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既然知道不公平，那为什么还要说出口？”她双眼含着泪珠，心酸着：“六哥，你好残忍，连你也要逼我，连你也觉得我是错的，连你也觉得我是多余的，是祸水，该死的人是我，是吗？”

夏侯影否定道：“不是这样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告诉我，现在这样算什么？让我求五哥收回成命，成全他们母子团圆，那我呢？谁来成全我的天伦之乐？谁来还我霄儿的性命？”

眼泪开始不断下落，心依旧不断疼痛着。

她说：“你知道心如刀绞的感觉吗？你知道痛彻心扉的感觉吗？你知道无能为力、生不如死的感觉吗？如今的我经常要承受这样的折磨，要我考虑他们的感受，谁又能体会我的感受？”

她指着宫门匾额，道：“你看到了吗？坤宁宫，那的确是皇后的居所，中宫所在地，可是，她同时也是残忍告诉我：这里曾经住过他的另一任妻子——庄德皇后息婉芸。安宁宫，他说我是他今生唯一的妻，那儿也是我唯一的居所，可是现在呢，我还不是离开了那，来了这坤宁宫。你可知我有多苦？”

她冷笑着：“我时常问自己：厉翎霜，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幸福，这就是你所想要的结果吗？难道你的一生就要如此渡过了吗？可是，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六哥，你能告诉我吗？”

夏侯影心疼不已：“翎儿，六哥知道你苦，知道你痛，六哥也不想逼你。”

“可是你还是那么做了？”她笑着残忍地指出事实：“六哥，你可曾记得，你答应我，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护我，对我不离不弃的，如今，都变了吗？只是因为我入宫为后，成了五哥的皇后吗？”

夏侯影道：“这个誓言永远不变，翎儿，你永远都是我最珍重的人。”

她哽咽着，淡淡一笑，最终，她也给了他一个承诺：“你说的，我会设法替你做到，但是，我也申明，这是仅此一次，这样的事我希望没有再也没有。”

夏侯影轻声说：“翎儿，谢谢你！”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

晚上，夏侯飞夜宿中宫。

夏侯飞主动跟她提起了圣旨的事后，她借机说道：“五哥，如果我要你收回成命，你会不会怪我不懂事？”

夏侯飞微微一愣，道：“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她淡笑着摇头：“不是！”

她靠在他的怀中，抱着他：“你能为我做那么多事，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是，为什么非要把太子归属中宫呢？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吗？还是说五哥你不希望我们还有孩子？”

夏侯飞笑道：“傻丫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有了孩子，朕自然欣喜，何来厌恶之说？”

她笑道：“既然如此，那这次就当给鹂妃一个教训，教训够了，还是将太子归还给她，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何必要抢夺他人的孩子呢？”

夏侯飞说：“椿儿也是朕的孩子，你不喜欢吗？”

她老实说：“不喜欢！”

夏侯飞说：“因为他是朕和鹂妃的孩子吗？”

她说出原因：“不是，不只是这样，是因为见到他，我就会想起霄儿，心就会跟着痛，我想霄儿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我这样，可是见到太子，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管。所以，如果要太子归属中宫，那不就意味着今后我几乎每时每日都要见他，那心痛是不是也就无止尽了。”

夏侯飞微微抱歉道：“是朕有失考虑。”

她淡笑着摇头：“五哥心怀天下，偶然忘了，有什么关系呢？”

夏侯飞淡笑着：“好，朕都依你，不过现在，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

她一顿：“什么承诺？”

夏侯飞嘴角微微上翘：“给朕生一个孩子。”

“啊……”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夏侯飞抱着走向床榻……

……

第二日早朝，夏侯飞便下旨收回了成命。

紫秋微微不明：“娘娘，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鹂妃她们，这样岂不是让她们更加嚣张？”

她浅笑着：“紫秋，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觉得就算本宫遵从圣旨，将太子接回中宫抚养，鹂妃等人就会束手待毙吗？后宫那些人就会安分守己吗？”

紫秋道：“娘娘的意思是？”

她笑道：“与其让鹂妃联合后宫等人一起对付本宫，倒不如本宫顺水推舟，给鹂妃这个人情，也让后宫的人看清事实。”

紫秋笑道：“这样，后宫的那些妃子就不会轻易跟鹂妃合作，反而会向着皇后娘娘靠拢。”

她笑道：“聪明了！太子需嫡出，太子必出自中宫，这两句话不是毫无道理的，后宫那些人不会不明白。中宫可以没有所出，但中宫却有权选择认皇子为养子，而这个养子就极有可能成为圣齐太子。”

紫秋笑道：“娘娘果然想的透彻。”

她淡淡笑着。

紫秋又问：“那娘娘就没想过太子是由你所出吗？”

她说：“如果老天真的还要赐予本宫一个孩子，本宫反倒希望她是个女孩，至少不用卷入这些宫斗之中。本宫希望她一辈子安宁稳妥，幸福安康，这已然足够。”

紫秋道：“娘娘心善，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她感叹道：“谁知道呢？一切随缘吧！”

毕竟这些事也是强求不得的。

……

宫人禀报了然大师求见，她诧异着接见，道：“舅舅，你怎么来了？”了然一直在药王谷，如今突然出现在京城，她不得不疑惑。

了然道：“我和你师父给你又重新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的第二大劫已近在眼前，因此我特意赶来告知你。”

她眉头微皱：卦象曾显示她会有三大劫，而第一大劫便是丧失亲子，那一劫她还没完全接受，如今又要来第二大劫了吗？那这回又会是什么呢？

了然担忧不已：“丫头，凡事小心为上，切忌冲动。”

她点头：“我知道。”

她深呼一口气，道：“舅舅，卦象上还能看出什么吗？比如，这次大劫会是什么？能给我一个提示吗？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这个能力去承受这一切，这一劫我是否能安然渡过？”

了然无奈道：“卦象并无显示，所以我也只能来此提醒你早些提防。”

她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然，紫秋也担心不已：“娘娘……”

她微微有些疲惫：“紫秋，你说这次又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呢？你说老天又要怎么惩罚我的逆天而行呢？”

紫秋试着劝解她：“娘娘，或者卦象有误，这只是一次乌龙事件呢？”

她笑道：“谁晓得呢？命运这东西由不得你不信？每一次我都不信，可最后都不得不信？我已经失去了霄儿，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所以，我不得不去重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