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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朋友，现在你可以完全看出我们所处的境况和我来找你的原因了吧。非常明确的是，那两个女人与这个人分手后，他便远远地尾随着她们，当他从窗外看到巴克利夫妇正在争吵时，便闯了进去，随身携带的小木箱中的那个东西也溜了出来。这一切是非常肯定的。但是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告诉我们那个房间里所发生事情的人。”
“那么你打算去问他吗？”
“那当然，不过需要一个见证人在场。”
“那么你是想让我作见证人吗？”
“假如你愿意的话。如果他把事情交代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假如他拒绝澄清，那么，我们别无他法，只有提请逮捕他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赶到时，他还在那里呢？”
“你可以相信，我已经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我在贝克街雇用了一个孩子，让他暗地里盯着他，无论这个人走到哪里，他都紧跟着。明天我们会在赫德森街找到他，华生。如果我还影响你上床休息，就等于犯罪了。”
中午时分，当我们赶到案发现场时，在我朋友的带领下，我们立刻赶往赫德森街。尽管福尔摩斯善于隐藏他的感情，但我也能一眼看出，他在竭力抑制自己的兴奋。而我自己也觉得好玩和有趣，激动不已，这是我每次跟他在一起调查案件时都会有的体验。
“这就是那条街。”当我们拐进一条两旁都是二层普通砖房的短街时，福尔摩斯说道，“啊，情报员辛普森来了。”
“他正在里面，福尔摩斯先生。”一个矮个儿小孩向我们跑过来，大声喊道。
“很好，辛普森！”福尔摩斯拍了拍那孩子的头，说道，“快来，华生，就是这间房子。”
福尔摩斯递进一张名片，说有要事前来拜访。过了一会，我们就和所要拜访的人见面了。
尽管天气已经转暖，这个人却蜷缩在一堆火旁，这间小屋子热得就像一个烘箱。这个人弯腰驼背，在椅子中缩成一团，一定程度上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畸形印象。可当他转向我们时，那张脸虽然憔悴，但过去一定是帅气十足的。他那双发黄的眼睛怀疑地看着我们，既不说话，也不站立，只指指两把椅子示意我们坐下。
“我想，你就是以前在印度的亨利·伍德吧。”福尔摩斯友好地说，“我们是因巴克利上校之死这件事而顺便来访的。”
“我怎能知道这件事呢？”
“这就是我想要查明的。我想你知道，除非把这件事搞清楚，要不然你的老朋友巴克利夫人很可能因谋杀罪而受审。”
这个人猛地一惊。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大声喊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你敢向我发誓，你告诉我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警察等她恢复知觉后，就要逮捕她了。”
“我的天啊！你也是警察吗？”
“不是。”
“那么，这件事与你何干呢？”
“伸张正义是每个人的职责。”
“请你相信我，她是无辜的。”
“那么是你有罪？”
“不，我没有。”
“那么，是谁杀害了詹姆斯·巴克利上校呢？”
天命公道，他难逃一死。不过，请你记住，如果我如己所愿，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让他死在我的手下，他也是罪有应得。假如不是他问心有愧，自己摔死了，我敢发誓，我也很有可能让他的鲜血溅洒我的灵魂。好吧，我知道我为什么应该坦白，因为我没有理由对此事愧疚。
事情是这样的，先生。你看我现在后背像骆驼，肋骨全歪曲，但在当年，下士亨利·伍德在一一七步兵团是一个最潇洒的人。那时我们在印度的一个兵站里，我们管那地方叫做布尔蒂。几天前死去的巴克利和我是同一个连的军士，那时团里有一个美女，是陆战队上士的女儿南希·德沃伊。那时有两个男人爱她，而她只爱其中的一个，你们看到现在蜷缩在火堆前的这个可怜的东西，听到那时正因为我长得英俊她才爱我时，你们一定会觉得好笑吧。
唉，尽管我赢得了她的芳心，但是她父亲把她许配给了巴克利。我那时是个冒失鬼，行事草率，但巴克利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已经要提升军官了。可是那女孩对我很忠实，如果不是那时发生了印度叛乱，全国一派混乱的话，我也许可以把她娶回家。
我们都被困在布尔蒂，我们那个团，半个炮兵连，一个锡克教连，还有许多平民和当地妇女。我们被一万叛军包围了，就像一只鼠笼在一群凶猛的猎狗的包围之中。被围困的第二个星期，我们的饮水就用光了。那时尼尔将军的纵队正向内地进军，问题是我们能否和他们取得联系，而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因为我们不能指望带领所有的妇女和儿童冲杀出去。于是我便自告奋勇，请求突围出去向尼尔将军求援。我的请求被批准了，就和巴克利中士商量突围的事。那时他最熟悉当地地形，便画了一张路线图给我，以便我穿过叛军防线。这天夜里十点钟，我出发了。那时有一千条生命在等待救援，可是那天夜晚，当我从城墙跃墙而出的时候，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我要经过一条干涸的河道，我们本指望它掩护我逃过敌军的哨兵，可是当我匍匐行进到河道拐角处时，正好落入了六个敌军的埋伏之中，他们正在黑暗中蹲着等我。眨眼工夫，我被打晕过去，手足被捆。可是我真正的伤痛是在心里，而不在头上，因为当我醒来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从我能听懂的话语中我得知，原来是我的伙伴，也就是给我安排了路线的那个人，通过一个土著的仆人把我出卖给敌人了。
好了，我不需要再唠叨这些了。你们现在已经知道詹姆斯·巴克利的为人了吧。第二天，尼尔将军前来布尔蒂解了围，可是叛军在撤退时，把我一起带走了，多年来我再也没见过一个白人。我被严刑拷打，便试图逃走，却又被捉回，再次遭受折磨。你们自己可以看到，他们把我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那时，他们中一部分人带着我一同逃到尼泊尔，后来又转到大吉岭。那里的山民把带我的那几个叛军杀死了，于是在我逃脱前，我又一度成了他们的奴隶。不过我没有向南逃，而不得不向北逃，一直逃到阿富汗。我在那里游荡了多年，最后回到旁遮普。在那里我多半时间住在土人中间，学会了变戏法，用以维持生活。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跛子，回到英国，让我的一些老同事知道我这种情况又有何用呢？虽然我渴望复仇，但我也不愿那样去做。我宁愿南希和我的老伙伴们认为，亨利·伍德已经直挺挺地死了，也不愿让他们看到他活着，像一只黑猩猩一样拄着拐杖踯躅而行。他们深信我已经死了，我也不愿他们认为我还活着。我听说巴克利娶了南希，并且在团里步步高升，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说出真相。
“但是，人到了古稀之年，思乡之情便油然而生。几年来，我一直梦想着看看英国碧绿的田野和树篱。最终，我决定在临死之前再回到故乡看看。我存够了回乡的路费，来到驻军的地方，因为我了解士兵的生活，知道如何取悦他们，并以此挣钱来养活自己。”
“你的讲述是非常动人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已经听说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而且你们彼此都认出来了。没说错的话，后来你尾随她回家去，从窗外看到了她和她丈夫之间的争吵，当时巴克利夫人很可能当面斥责了他对你的行为。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跑过草坪，冲着他们破门而入。”
“正是这样，先生，可是巴克利一看到我，脸色就变了，我以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色。接着他跌倒在地，头撞到了火炉挡板上。其实他在跌倒以前就已经死了。就像我能清楚地阅读放在壁炉上的书本一样，从他脸上我觉察到他已经死了。他一看见我，就像一颗子弹穿过他负罪的心脏，置他于死地。”
“那后来呢？”
“后来南希晕倒了，我赶忙从她手中拿起了门上的钥匙，打算开门求救。可正当我这样做时，我感到不管这事，赶紧离开，对我来说更好。因为这件事看来对我很不利，如果我被抓住，我的秘密定会全部暴露。匆忙之下，我把钥匙塞进自己的衣袋里，丢下拐杖去捕捉已经爬上窗帘的特笛。我把它放回它所溜出的箱子之后，便赶紧逃离了这间屋子。”
“特笛是谁？”福尔摩斯问道。
这个人屈身向前，拉开屋角处一只笼子的门，立刻从那里溜出来一只漂亮的红褐色小动物。它的身子瘦小而柔软，长着鼬鼠似的腿，一个细长的鼻子，一双美丽的红眼睛，我在其他动物身上还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呢。
“这是一只猫鼬。”我喊道。
“对，有人叫它猫鼬，也有人叫它埃及鼬。”那个人说道，我把它叫做捕蛇鼬，特笛捕捉眼镜蛇快得惊人。我这里有一条去掉了毒牙的蛇，特笛每晚在军中福利社表演捕蛇，给士兵们取乐。
“还有其他问题吗？先生。”
“没有了，如果巴克利夫人遇到严重的麻烦，我们也许还来。”
“当然，如果那样的话，我会自己来的。”
“如果不是那样，那也没有必要重提死者过去所做的卑鄙丑事。至少你现在已经完全知道，三十年来，因为这件坏事，他的良心一直因罪恶的行径而受着痛苦的谴责。啊，墨菲少校走到街那边去了。再见，伍德，我想了解一下昨天以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少校还没走到拐角处，我们就赶上了他。
“唉，福尔摩斯，”少校说道，“我想你已经听说这件事完全是庸人自扰了吧。”
“怎么回事？”
“刚刚验完尸体。结果表明，上校的死是由中风引起的。你看，这不过是一件十分简单的案子。”
“啊，再简单不过了。”福尔摩斯笑着说，“走吧，华生，我想奥尔德肖特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
“还有一件事，”我们来到车站时，我说道，“如果她丈夫的名字叫詹姆斯，另一个人叫亨利，巴克利夫人在争吵中为什么提到大卫呢？”
“我亲爱的华生，如果我真是你喜欢描述的那种理想的推理家，那么，从这个词我就应该推想出整个故事。显然它是一种斥责的说法。”
“斥责的说法？”
“是啊，你知道，大卫有一次也像詹姆斯·巴克利中士一样，像偶然做错了一件事。你记得乌利亚和拔示巴大卫、乌利亚和拔示巴：《圣经》中记载，以色列王大卫为了攫取以色列军队中赫梯人将领乌利亚之妻拔示巴为妻，把乌利亚派到前方，乌利亚遇伏被害。——译注这个小故事吗？我恐怕对《圣经》有点陌生了。但是你可以在《圣经》的《撒母耳记》第一或第二章中去找，一定能找到这个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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