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医生稍稍笑了笑，试探性地说：“莫先生，请恕我直言，冷小姐的状况都是心病所致。心病一天不除，胎儿就得不到保障。”

莫景澈平静异常地看着他，却不置一辞。

被他摄人的目光盯着，男医生竟然感到些不自在，暗咳几声，方才继续言道：“冷小姐的这种状况，需要身边时刻有人陪着，以防突发不测，切莫让她独自一人待着。工作的话，能停也就停了吧。”

走出医生值班室，莫景澈独坐在走廊长椅上，看着几个孩童跑来跑去，却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如何。

一个光头小男孩儿走到他跟前，怯生生地唤着：“叔叔，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他挑眉，一本正经地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说不好，我只是心里开心却不表现出来而已。”

“叔叔骗人，”小男孩大胆一些了，“妈妈说了，开心就要笑出来。”

他不知道哪根弦错乱，居然跟一个小孩儿犟上了，“我开心，可就是不笑，不行吗？”

声音一大，小孩儿就哭了。哭声引来了小孩儿的妈妈，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子。女子将小孩儿抱起，一边哄着，还要腾出精力来跟莫景澈道歉，“这位先生，抱歉啊，这个小家伙平常没有什么小伙伴，所以，逮着个人就要聊天。”

莫景澈终于淡淡笑了笑，道：“无妨，很可爱。”

“我倒宁愿他不可爱，丑点，傻点，这样就不会被老天看中，就不会剥夺他的健康。”年轻女子语气柔柔，神色却黯然。

看着她，不知怎的，莫景澈就想到了冷紫瑶、冷子煜。她那时也是存着这样的希冀？他不自觉皱眉，随即，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年轻女子，“拿着这个，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女子接过，有些意外，却还是道着：“谢谢。”待看了看名片上的内容，女子如枯木逢春般，笑容盎然绽放，一张脸一瞬有了生机，激动得语无伦次：“原来，原来先生就是……谢谢您，宝宝的病有希望了，谢谢。”

女子抱着孩子离去时，莫景澈隐隐听到她说：“你这个小家伙，妈妈的头发都剪到这么短了，你还不放过。”

当母亲的都不容易。一时，莫景澈只觉百味杂陈。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快升至最高空。应是到了午时饭点，医院走廊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莫景澈起身，回去病房。

冷家老宅。

在一阵隐约的吵闹声里，冷紫瑶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眸。而楼下的争吵仍在继续，声音高高低低，听不清具体内容。

冷紫瑶下楼，争吵声戛然而止。冷雄峰脸上余怒未息，而林可卿神色遮掩。知道母亲的处境，冷紫瑶并不多问，只道：“睡了这么久，竟然有些饿了。妈，要吃饭了吗？”

林可卿笑了笑，急忙道：“吃，就等着你了。你快坐下，我这就让下人上菜。”

林可卿出去后，冷紫瑶走到冷雄峰身边，言道：“爸，我扶您去餐厅。”话未完，手已经搀扶上了冷雄峰的手臂。

冷雄峰脸色稍霽，没有拒绝。

正在餐厅里忙活的林可卿看见冷雄峰冷紫瑶父女二人一道走来，笑得眼角堆满了细纹。

冷紫瑶又何尝不知母亲所想，自己与父亲能和平相处的时间的确不多，更多的是战火纷飞。这样做，倒不是向脾气火爆而又专制的父亲屈服，只不过，亲情血缘毕竟难以割舍，而且，她想若是自己能成为像普通家庭的子女那样，成为父母之间的粘合剂，那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倒也未为不可。

经历了那样的事，她似乎有些想通了，女子的爱，与其全部给予是自己丈夫的那个男子，倒不如分一些给生养自己的父亲，哪怕仅仅只是因为他赐予了自己生命。

一家三口，同桌而食，即便气氛没有那么的温馨，却也足够让人心安。

医院里。

冷小小醒来，看着床边坐着的莫景澈，倒是不似先前那般哭哭啼啼、大发脾气。无声许久，她平静地开口：“我想了想，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

闻言，莫景澈神色微动，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似乎有些心安，又有些压抑，却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在他心里，他第一个孩子的姓名是冷子煜，那个常年卧床的病孩子。

更多的像是出于良知，他道：“这样想很好。”

冷小小转头看着他，目光审视，“既然你这样说，那现在我就要你兑现你的承诺，你说过的，给我一个交代。”

闻言，莫景澈心头莫名一紧。

“在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我要搬到你那里去住，”冷小小自顾自地说道，没有发现莫景澈刺入掌心的手指，“我一个人住，害怕发生什么意外。这十个月有你的陪伴，以后当孩子问我爸爸的时候，我也可以坦然地跟他说爸爸很爱你，从你在妈妈肚子里开始，爸爸就天天陪着你。”

冷小小眼眶泛红，笑容里有些悽惶的意味。

半晌，莫景澈点头，道：“我答应你。”

自从回到冷家老宅后，冷紫瑶只觉这日子不咸不淡，刚刚好，虽过得有些不知滋味，却至少没有痛苦酸涩。

她以为自己把一切情绪都掩饰得很好，却不知自己低估了一位母亲的细致入微。

那夜，窗外细雨潇潇，并不强劲的北风里却藏着刺骨的寒针。她开着窗，也不知是看雨，还是吹风。

林可卿敲门，她急急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回坐到独座沙发，装着一派无所事事却又淡定安然的模样。

“瑶瑶，我刚去煮的莲子粥，快试试。”林可卿放下食盘，将盛粥的骨瓷碗端出。

冷紫瑶接过，将整整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林可卿欣慰地看着她，见她吃完，方才言道：“瑶瑶，这些天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当然。”冷紫瑶打量着林可卿，“妈，您怎么会这么问呢？这里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是我的家，自然是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