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也成了母亲以后，才知道母爱的表达因人而异，这世上有多少位母亲，母爱便有多少种表达的方式。

林可卿给予她的，不是像野兽在天敌面前护着幼仔那般殊死搏斗的壮烈，而是在细微之处处处留心，在看似极小的事上流露关怀。

“妈，我想睡会儿。您就不必帮我忙前忙后了，”冷紫瑶松开手，“我又不是客人，自己来就行了。”

林可卿爱怜地看着她，道：“回来这么早，肯定没睡好，睡会儿吧，饭熟了我再来叫你。”

冷紫瑶点头，随即便往浴室走去，不敢多待，生怕母亲看出什么，虽然最终都会知晓，不过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林可卿微启的口型瞬间合上，见冷紫瑶确有一丝疲态，欲言又止，纠结之下，还是替她关上门，走了出去。

听到阖门声，冷紫瑶从浴室出来，身上的衣物并无丝毫动过的痕迹。回家之前，她已沐浴过。

和衣躺在床上，她看着房顶，有些痴神，鼻端萦绕的尽是熟悉了二十余载的气息，略微让人安心。睁眼躺了很久，神思却恍恍惚惚，不知是梦还是事实，她恍若看见自己走了一段弯路，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两人同行，披着星月，阅遍繁花，而后岔口分别，她回到了原路，原路的前方却被雾霭胧住，迷雾之中，一人独行，无甚惧意，只是心有些空落落的，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梦里不知身是客，她知所有果都有因，若是自己守住了心防，或许就没有如今的耽于情思，如此难受。

可是，过往这个东西，不是铅笔在画纸上所留下的印记，只需一块儿橡皮擦就可以拭去。而心，也不是给出去了，说收回便收回，说放下便放下。

一夜未眠，困意终于涌上来，冷紫瑶沉沉睡去。

窗外，冬季太阳缓缓上爬，想要发出如同夏日那般的火热，却无能为力。冬青树没有四季之分，冬天于它，或许跟温暖四月天无甚区别，犹自摇曳得欢快，像是没有心似的。

朝阳小院。

下人瞧着刚下车的莫景澈脸色阴郁，有些迟疑地走近，如履薄冰地道：“先生早，这是夫人要我转交给您的钥匙。”

莫景澈顿住，良久，喑哑嗓音轻启：“她还说了什么？”

“夫人没说什么。”下人答，微微低着头。

莫景澈接过钥匙，上楼，步伐明显快于之前。卧室里，冷紫瑶常使唤的物什通通不见，任是痴儿，也知道她这是搬走了。

他坐在床尾凳，抽出一根烟点燃，手捏住的烟的部位已经变了形。烟火明灭，一双凤眸如幽冥之水，眸光里全是化不开的冷寒冰魄。

等不及洗去一路风尘，换下全是药水味儿的衣物，他起身，摁灭烟头，下楼，启动车，车如流星之速飞驰。不过一夜，他却似染上了沧桑。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一个劲儿地响，那势头大有不罢休的意味。

他皱眉，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划开手机，“说。”

“莫先生，希望您赶紧来医院一趟。冷小姐情绪极度不稳定，不肯配合医生的治疗。”电话里，隐约有熟悉的哭泣声。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朝着A市第一人民医院而去。

病房内，冷小小拔掉了手上的针管，坐在病床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身体有节奏地起伏，抽泣声不断。

护士上前安慰，“冷小姐，不管怎么说，您也得顾虑腹中的孩子啊。孕妇情绪波动对孩子不好，您冷静冷静。”手轻柔地摩挲着冷小小单薄的背。

而冷小小却猛地抬起了头，抓着男医生的手不放，一边哭泣一边请求：“医生，求求您了，帮我安排手术吧，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这……冷小姐，您的身体情况，我也跟您说过了，流掉这一胎容易，只是做母亲的机会就再难以有了。”男医生有些为难地劝解。

冷小小连连摇头，悲伤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能要他，要他就是给他一生的屈辱。”

“他怎么就屈辱了？”门被打开，莫景澈阴沉着脸。

“没有父亲的感觉你知道吗？私生子的身份有多屈辱你知道吗？”冷小小拔高了音量，质问道。

男医生朝女护士使了个眼色，两人识趣地出去了。

莫景澈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小小，凤眸半眯，冷然道：“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交代？”冷小小神情激愤，一改往日的低眉顺眼，好似铁了心要跟莫景澈争论到底，“那只不过是你们男人犯了错后，敷衍女人的说辞。第一次你说了，我就信了。可到头来，你说过的交代到底是什么呢？若不是这个孩子，你只怕是唯恐避我不及吧！”

莫景澈一言不发，眸子里沉寂幽深，却有越来越大的漩涡成型，似要吸纳万物一般。

冷小小指着自己的腹部，“你的交代，我不要。我也不要他，我不想有一天他可怜巴巴又一脸天真地问我别人都有爸爸，为什么他没有。”

“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莫景澈沉声道，“说过给你的交代，也会给你。你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也没有权利擅自决定一个生命的出世与否。”

而这时，冷小小却不再言语，只是用手紧紧地捂住腹部，紧咬着唇，面色绯红，似乎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莫景澈发觉，急急拉响了床头的紧急呼叫器。

医生护士匆忙而来，检查着冷小小的情况。挂上了药，冷小小终于平静下来，睡了过去。

医生值班室里。

“莫先生，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冷小姐虽然有动胎气的迹象，不过好歹是稳定住了情况。”男医生道。

莫景澈微微点头，道：“有劳。”见医生犹犹豫豫的神情，他道：“你有话请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