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钊头无力的往后靠着，他咧着嘴对青阳挚笑道：“她真漂亮。√”然后便又昏过去。

“怎么回事，北境的镇北侯怎么会有一个鬼方族的女儿？”青阳挚问高辛鹏。

他们正在城墙上巡夜，在四年教会的生活中，定期站岗是麻烦的活儿之一。今晚的城墙空空荡荡，少有人值守，因为很多学徒都在医疗室，不然就是卧床将养，无法轮岗，熊黑肩就是这种情况。熊黑肩回了房间，才发现后背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估计有人往木剑里打了颗钉子。”他抱怨道。

他们将姜钊送到床上，尽量替他擦洗干净。所幸的是，他的伤看起来没有严重到必须缝合的地步，他们采取了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合理的包扎，然后让他睡了。

贺若勃的情况反而比较严重，他的鼻子可能又断了，而且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青阳挚认为他应该跟熊黑肩一道去医疗室，他们自己是搞不定熊黑肩的伤口的。疲惫不堪的李真安排贺若勃睡下，熊黑肩则等缝合完毕，再抹上金疮药就可以走。这种药虽然恶臭难闻，却能有效防止伤口感染。有熊黑肩照顾姜钊，青阳挚和高辛鹏便上了城墙巡逻。

“狄平镇北侯，”高辛鹏说，“是个吃不透的人。不忠君这种事儿原本就很敏感。”

“不忠君？”

“他十二年前被放贬到北境。据说是因为和皇上不和，一些政治上的矛盾吧，当然内情我们这些人是不会知道的。他当时还在大司马的位置上，当今皇上虽说恭爱仁慈，但也不能容忍如此位高权重的朝臣和自己政见不合。”

“可是他现在回来了。”

高辛鹏耸耸肩：“皇上素来德怀天下。据说北方的林海雪原之外起了战事，狄平击败了一支南下的蛮族大军。他可能是回来述职面圣的，应该是这样的。”

他是父亲前一任的大司马，青阳挚恍然大悟。尽管那时候他很小，但依然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父亲回到家，告诉母亲他将就任大司马，母亲冲进房间大哭一场。

“那他女儿是怎么回事？”他驱散记忆，问道。

“都说是鬼方人的弃儿，在荒野迷了路，让他撞见了。他就收养了她。据说是在鲜卑山森立里。东胡人显然允许他进入森林。”

“他们肯定很尊敬他。”

高辛鹏深吸一口气：“野蛮人的尊敬一文不值，伙计。”

“野蛮人对我们的测试也不以为然，也许在他看来，我们才是野蛮人。”

“你也太把他的话当回事了。教会为信仰而存在，而信仰，轮不到他这种人品头论足。当然了，我确实很想知道镇北侯为什么带他来，还允许他看我们的试炼。”

“他应该不是特意来看试炼的，应该是有事找主教。”

高辛鹏目光锐利的望向他：“有事？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好谈？”

“你不会没听说过外面的传言吧，老高。大司马离任，首相被处决，如今北方的诸侯到了中枢要地。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一个从来就不缺故事的国度。你看看那些历史故事。”

大多都是战争和杀戮的故事，青阳挚心想。

“有可能，”高辛鹏继续说道，“狄平来这儿有别的原因，私人原因。”

“比如？”

“他说他和大司马曾是同僚，或许是受大司马所托，来看看你的近况。”

是父亲托他来看我的吗？青阳挚心想。可为什么呢？看我活着还是死了？看我长了多高？数数我身上的伤疤？他强压溢满胸口的苦涩，这滋味再熟悉不过了。不去想了，我没有父亲。

次日清晨，只有两个男孩拿到遣散费，教会判定其在测试期间胆小怯战，或是技艺欠佳，没有前途。在青阳挚看来，仅仅为了测试，没必要流那么多血，害那么多伙计伤筋动骨，但教会对于一切惯例向来按部就班，因为一切都为了信仰。姜钊很快就恢复如初，贺若勃也一样，不过熊黑肩恐怕这辈子都要背着那条疤了。

寒意日重，他们的训练项目也愈加专精。荣达的剑术复杂到令人受不了的地步，战斧长戈的课程也加强了密集阵型的训练。他们开始学习行军和分组机动，学习化零为整的布阵指令。布阵相当难学，对于孩子来说，这些还是很复杂的，很多男孩都因为左右颠倒或步法错乱而吃棍子。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训练，他们才真正理解所学的技能，又花了几个月，老师们才对他们的成果表示满意。在此期间，他们还不能放松骑术训练，于是只能傍晚加练，利用日渐缩短的白天时间。

他们找了一条赛马路线，是顺河岸延伸，再沿外墙返转的一条小径，长约五里，崎岖不平，障碍多多，符合孙温的标准。那天傍晚，青阳挚正是在赛马途中遇到那个小女孩。

当时他正要策马跨过一颗倒地的桦树，结果判断失误，导致口水相当不满，前蹄一抬人立起来，把他掀下马鞍，重重摔在硬邦邦的冻土上。他听见大伙儿哈哈大笑着从身边飞驰而过。

“你又尥蹶子，”青阳挚怒气冲冲的边骂边爬起来，揉揉摔肿的屁股，“把你拉去犁地。”

口水恶狠狠的龇着牙，一只蹄子扒拉地面，然后又跑到一边，自顾自的嚼着树叶。孙温在某次比较清醒的时候告诫过他们，别把人的感受强加在动物身上，尤其是那些脑子比较差的家伙。“马只对别的马有有兴趣，”他告诉大家，“它们想什么要什么，我们无从知晓，正如它们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看着口水小心翼翼的转过身背对自己，青阳挚心想，如果孙温说的没错，那么这匹马就是个异类，能和人一样显示出如此讨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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