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小女孩大叫着，爸，快看啊，船上躺着小姐姐呢，我们去看看啊。

说着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飞奔起来，人潮很快把父女仨隔开，男子的喊叫声也被搅得支离破碎。

不要，快回来，千万不要过去啊。

可是两个女孩压根就没回头，径直穿过人群挤到了童尸旁边，好奇地看着痛哭流涕的女人。

小女孩轻轻地说，阿姨，别哭了，你哭坏了眼睛，小姐姐也会心痛也会落泪的。

刚说完，那童尸抖了抖，居然睁开了眼睛，瞬间血泪涌出眼眶。

女人哭声更大了，说女儿啊，你是不是死得冤啊，谁害了你啊。

我死死盯着那两个女孩，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耳边飘来三言两语的议论声，哎哟，早就听说溺死之人能吐露冤情，原来是真的啊。

怎么吐露，看见亲人哭泣，流出血泪吗。

是啊，真的太神奇了，血脉相连可是死亡都隔不断的联系啊。

另一个小女孩连忙掏出一方花手绢，小心翼翼擦拭童尸的眼睛，似乎想为对方拭去泪水。

女人脸色一下变了，气呼呼一把夺过那沾了血的手绢，往小女孩脸上摔去。

小女孩捂住眼睛，大哭起来，女人抱着尸体头也不回走了。

那年轻男子终于分开人群，挤到了小女孩身边，然后抱着小女孩狂奔起来。

五十米，十米，一米，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楚了那男子的脸。

！！！

巨大的震撼夹杂着惊恐，似乎瞬间把我击垮，那男子居然是，居然是我爸。

那时候还没被生活压弯的脊梁，高高挺着，年轻的眉眼，透着无尽的焦虑。

我爸，和，我，我妹。

怪不得那两个小女孩看着眼熟呢，原来是我，幼年时候的我，我们。

目光紧紧追随着，奔跑着的小女孩忽然回头，朝我嫣然一笑。

那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但又夹杂着几分得意。

我哆嗦着，一个念头扑闪而过，那，那是我妹，在对我发出挑畔，我爸抱着的是我，我的眼睛受伤了。

很快情景转换了，我看见幼年的我辗转各个医院，眼珠变成了瘆人的红色，找遍了各大名医皆束手无策。

最后，陈阿婆出现了，为我开坛作法，使出浑身解数却终究是无可奈何。

她对我父母说，沾染上了那童尸的冤屈，经久不散，这眼睛恐怕要复原是难了。

我妈急得大哭，一个劲儿责备我爸没有看好我们姐妹俩，我爸被叨念烦了，两人大吵起来。

陈阿婆摇头说命数使然，谁也不怨，这是孩子必经之劫，神仙都救不了。

虽说眼睛治不好的，但可以遮挡，摒弃红眼珠，她还是可以像正常小孩一样生活。

后来我爸买了国外最好的美瞳隐形眼镜，勉强遮住了红通通的眼珠，对外宣称我的眼疾治好了。

看到这儿我怔住了，手轻轻按在眼眶，原来，我的眼睛里一直有这么个玩意儿，陪着我长大。

我却从来不知道隐形眼镜的存在，更不知道那下面隐藏着一对红得似血的眼珠。

很快天旋地转起来，场景顷刻间又有了变化。

我妈抱着我痛哭着，我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几近呆滞。

我爸不停踱步，抽烟，满屋的烟雾和愁云密布。

我妹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眼睛直直盯着床上的我。

那眼神，活像要把我吃掉，是恨意，满满的恨意，凝聚成火苗出现在一双稚嫩的眼睛里。

我愣了愣，寻思着我妹为什么要这么看我，难道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恨我了吗？

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

我爸丢下一截烟头，狠狠用脚捻灭，眼神里透出一丝决绝。

孩她妈，要不就听陈神婆的吧，要不一个都保不了。

笑笑本就是多余的孩子，不该降生的，如今还回去就算是还清孽缘吧。

滚，什么多余的，我生下是两个就是两个，都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

然然和笑笑只能保全一个，你选吧，反正我选然然，笑笑是怪物。

我妹猛地站起身，冲到我爸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就不配得到你们的宠爱呢。

我爸使劲攥住我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下按，叫她看，看地下。

我连忙视线下移定睛一看，差点没尖叫出声，昏暗的灯光下，投影出了我爸，我妈，还有家具物件的影子。

可，唯独没有我妹的影子，她，她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吗？

影子呢，你的影子在哪里？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怪物。

我，可姐姐呢，她的眼珠是血红色的，她也是怪物啊。

我爸猛地推了我妹一把说闭嘴，那是后天造成的，倒了血霉，但很快会好的，陈神婆已经施了法了，隐形眼睛很快会生长入皮肉，这段记忆你姐姐也会彻底遗忘的。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没有发生过，都可以挽回的。

但你呢，你的影子呢，再厉害的神婆也找不回你的影子。

我妹愣了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渐渐地哭声感染了我妈，她也跟着痛哭不止，一瞬间小小的空间交织着无尽的悲怆。

很快，床上的我在动，手指在动，一下又一下。

我妈捕捉到了，很是激动地握紧了我的手，轻声唤着我的名字叫我醒醒，醒醒啊。

别，别为难妹妹，我，我要她，好好的。

我妈几乎凑到了我唇边，勉强读出了我的意思，她一遍遍叨念着，直到我爸面如死灰。

别念了，小孩子懂个啥，她死了才能救回然然，要不两个都得死。

我妈的眼神直了，呆呆地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如此折磨我。

她的眼神四处游离，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我妹身上过，似乎对她视而不见。

抑或是，极其厌恶！

好半晌她终于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说，好吧，明天请陈神婆来吧，我，我谁都不管了。

话音刚落，我妹哆嗦得更厉害了，眼神里盛满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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