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觉得自己跟父皇的感情说不上多好，更何况这么多年来，贺知乾大概早就默认他死在外面了。

这么多年没见过面，而且今天贺渊的脸上也做了伪装，他毫不怀疑贺知乾根本就不会认出他来。他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别说是认出他了，连焦伯恩身边多了一个长相奇怪的人他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

是以后来贺渊才没了顾忌，开始暗中打量起半坐在床上的贺知乾。

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眼角布满了皱纹。曾经精明得仿佛能看透人心般的双目，现在浑浊而迷离，贺渊很怀疑他其实已经认不出人了。

而且不管是说什么话，他的语气都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将死之人般的淡然。

整个过程基本都是焦伯恩在说，贺知乾只是象征性地点头或者沉默。贺渊全程无言，也暗中观察着殿里的其他人。

一般来说，若是想要完全控制住一个人的话，那自然是找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入手。而贺知乾作为皇帝，除了后宫那些妃子以外，接触最多的便是平日里伺候他的那些太监宫女了。

所以说，现在最可疑的人，应该就在殿中。

龙床旁边站着的两个摇扇子的宫女看起来皆是眉目和善，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动作，仿佛其他所有的外界事物都跟她们无关一样。

除了她们以外，焦伯恩他们左右两边各站了两个宫女太监，也都是面无表情只有在主人给出了指示之后才会有所行动。不过说是面无表情，他们更像是个个哭丧着脸。

大概只有这几个是常年都在殿里的，其他的大多都是在外面候着。

贺渊觉得这里不光是贺知乾，其他人也都处处透露着诡异。按理说宫里做事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整日无精打采的，谁要是那副模样让主子看了多半都是要发脾气的。

可是贺知乾的殿内，里面的人各个都是这样，而且好像也并没有人觉得不对。

果然他们今日过来之后，贺知乾对于昨日焦伯恩上奏的事，也拟好了圣旨。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派人给了他。

这时候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贵妃娘娘驾到——”一个太监拉长了声音叫到。

那些人刚好挡了贺渊他们出去的路，两个人不能大不敬地当做没看见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给安贵妃行礼。

低着头的贺渊此时却又在想，这个安贵妃想来最近是越发嚣张了。连来皇上的住处，都要这么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做这种事差不都可以算是在贺知乾的面前撒野了，可安贵妃就像是有恃无恐般，对此毫无顾忌。

“见过贵妃娘娘。”焦伯恩即使不喜欢这个贵妃，出于礼仪还是不得不向她问好，跟在他身后的贺渊自然也是。

安贵妃是知道焦伯恩这个人的，由于早些年得罪过贺知乾，便被派去当什么镇北候。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在朝中给他留一席之地，可阴差阳错的，他在领兵打仗上似乎格外有天赋，这些年南征北战的倒是给他积累了一身赫赫战功。

可这些对安贵妃来说并不能算得上是威胁，谁叫她那个不懂得讨好皇上的妹妹唯一一个儿子还死在外面了呢。

她当时都准备对那个焦淑嫒和她儿子下手了，没想到连老天都帮她，还没等她动手就让焦淑嫒那个短命的儿子被人抢走了。

这么多年来安贵妃不是没想过拉拢焦伯恩，可他从来都油盐不进，是以现在她看到焦伯恩都从来没有好脸色。

安贵妃冷哼了一声就径直准备进殿内，刚好与贺渊一个错身，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使那个人看起来毫无出色之处，身上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站住！”安贵妃突然回头，慢慢走到贺渊的身边，“你是什么人？眼生得很，把头给本宫抬起来。”

他故意做出有些害怕，肩膀微微发抖，一副不敢抬头的样子。

安贵妃皱了皱眉，旁边一个宫女就很懂事地过来把贺渊一推，“大胆奴才，贵妃娘娘跟你说话呢！这么不懂规矩的人也是能被带进皇宫的吗？”

贺渊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踉跄，终于抬起了头。

安贵妃的目光从贺渊的脸上扫到了焦伯恩的脸上，看看焦伯恩又看看贺渊。最后说道：“焦将军带人倒是真的不嫌弃，什么长相的都带在身边，也真是不怕看多了吃不下饭。”

说完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殿。

她人虽然在宫里，却也是听说过宫外的传闻的。人们都说有京城里有一个很像四皇子的人。

有人说那个就是四皇子的亲弟弟，说是看到他跟四皇子一起进了一间酒楼吃饭。

还有人说这么多年来，其实五皇子并不是被抢走了或者是死了，而是被心地善良的四皇子一直养在府里。

更有人说其实是五皇子死而复生了，当年皇宫里是有人刻意陷害他，所以他这次才回来报仇了。

这些传闻能传进宫里，就算真实性值得怀疑，但也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刚才她看到焦伯恩身边的那个侍卫的时候，就觉得他跟贺谦的身量相仿。并且这个人还是跟着焦伯恩一起进宫的，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五皇子。

可当她看到那个侍卫丑陋的面容的时候，就觉得可能贺谦说的是对的，京城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至于到底有没有，安贵妃还是不敢相信。反正刚才那个那么丑，还胆小得要死的侍卫，肯定不会是贺渊就对了……

贺渊跟着焦伯恩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之后，焦伯恩才开始问起贺渊今日有什么发现。

“皇上宫殿里的下人们，一直都是这么愁眉苦脸的吗？”

“好像……是的吧？”焦伯恩回忆道，“大概是主子长时间生病好不了，他们过于担心了吧。”

“那安贵妃呢，她每日都回去看皇上吗？还有其他的皇子们，都会经常去看他吗？”

“安贵妃经常去，偶尔也会带着大皇子一起。其他人我不清楚，倒是听宫里人说四皇子孝顺，去得次数最多。只是陛下对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哪怕病重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过去，陛下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那安贵妃身上奇怪的药味，也是从皇上的寝宫里……”贺渊突然蹙眉，又吸了吸鼻子“不对，不是她带出来的，那些药味，是她带进去的才对。”

“为什么这么说？”

贺渊又闻了闻刚才被安贵妃身边的宫女推的时候，接触过她手的那块衣服，说道：“单单是经常进出药味重的地方的话，怎么会连一个宫女的身上都会沾满药味？而且她只是推了我一下，味道就如此明显。”

焦伯恩也凑过去闻了一下，果然，虽然他们也进去过一段时间，但焦伯恩自己身上的药味不算明显。但是贺渊的身上，尤其是被那宫女推到的地方，细闻的话，味道格外重。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各自都有了想法。

贺渊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因为有事离开的柳无云，若是他去宫里的话，对于贺知乾的病情应该会有所了解。

虽然柳淼在外打仗不方便，但柳无云除了是柳大将军之子这个身份以外，还是百花谷以前最优秀的弟子，以及现在的谷主。

贺知乾现在病成这个样子，若是柳无云以这样的身份进宫还会被拦下的话，拦住他的人就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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