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内科来了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这个病人名字叫做方帅，以前是医院对面负极健身馆的金牌教练，身材好的没法说，让很多女护士口水三千丈。后来负极健身馆倒闭了，他也跟着不见踪影。差不多半年之后，我竟然在神经内科的门诊看到他。

方帅的病很常见，失眠。

很多人都有失眠的体验，偶尔失眠那不叫病。就好比成年人正常状态下的心跳是每分钟60到100，剧烈运动之后心跳很容易达到120以上，这时候不能说这人心脏不好。如果这个人没运动，心跳仍然跳得这么快，就可能有问题了。

同理，长期失眠，那才叫病。

方帅差不多一个月都处于失眠状态，

“没有失眠过的人，无法体会失眠有多么痛苦，有多么可怕。”方帅来到诊室之后，这句话说了好几遍。他是欧阳医生今天上午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时间是十二点五十八。

欧阳因为神情冰冷不苟言笑，多次遭到病人投诉，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欧阳医术高超。认真与很多病人交流后，欧阳非常努力地升高自己面部温度，让病人感到温暖。

病人进来之后，我闻到一股奶油瓜子的味道。

欧阳也闻到了，他随意说道：“好香啊。”

方帅说：“我小时候家里穷，特别喜欢吃奶油瓜子但是没钱买，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一些，所以经常吃。我老婆被我传染了，也喜欢吃这个，她如果不洒香水，身上也有奶油瓜子的味道。”

欧阳一句闲话似乎起了放松病人紧张心情的作用，说道：“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失眠这种病，可以在精神心理科看，也可以在神经内科看。只不过很多人对“精神病”比较敏感，有抗拒心理，更多的选择神经内科。

方帅说道：“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晚上不停地翻身，摸手机看时间，盼着天亮，但是天亮了又困，困了却睡不着。晚上不能睁开眼睛，一睁开就更加清醒了，再也睡不着。特别是听到我老婆的轻微的鼾声，更加刺激得我睡不着，又十分羡慕她。要不是我失眠，我还不知道我老婆这样一个小女生也会打鼾，虽然声音很小。前些天，我实在睡不着了，打算到客厅里去看电视。我坐着听着电视的声音倒是想睡觉，声音又把我吵醒，我把声音关掉，又睡不着。我跑到阳台上看，大半夜的，咱们江城市的灯光还是很璀璨啊。因为长期失眠，我的记忆力衰退得很厉害。前几天上午，我回到公司，径直走到我以前的办公桌上，都忘记我已经升职成为部门总监了。”

欧阳医生下午没有门诊，也不需要去病房，心情不错，跟方帅聊着：“不错嘛，看你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就坐到总监的位置。”

方帅苦笑一声：“开始我还以为我太过兴奋了，导致失眠，但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高兴啊。我上次还来医院找医生给我开了很多安眠药，说这个东西不能多吃，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但是我困得受不了，一片不管用，两片也不管用，现在吃四片都不管用了。大前天，我吃了四片药，仍然睡不着，到客厅里看电视，我刚把客厅的灯打开，突然发现我家正对面的那栋房子的房间，一个窗户突然熄灭了。真是奇怪。”

欧阳医生问道：“别人关灯睡觉，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方帅脸上表露出疑惑的神情，说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失眠以来，我每次半夜起床，对面那个房子的灯都是亮的，但是只要我一开灯，他就熄了。已经好几次了，每次都是那个房间，我都记住了，6栋6楼12号。昨天半夜也是，后来我看电视看累了，起身关灯，我一关灯，6栋6楼12号的灯又亮了起来！你说这邪门儿不邪门儿。当时吓了我一跳，本来仅有的一点点睡意，也被这个灯赶跑了。我不想睡了，也不想开灯看电视，6栋6楼12号的灯刚亮没多久，就又消失了。我就想，难道我睡不着的时候，他可以睡着，我睡得着的时候，他就睡不着了？”

我一直静静地听着方帅的讲述，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方帅由于长期失眠，精神状态非常差，像是癌症晚期病人。去年认识方帅时，他是一个阳光帅气的万人迷教练，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二十多岁一样。他讲述自身病情的语句强调迅速吸引了我。我只是过来陪着欧阳医生坐门诊，帮助我们的药物试验项目筛选受试者，没有资格插嘴病人和医生之间的交流。

欧阳听方帅讲述，难得有空闲端起茶杯喝水。他说道：“你可以去对面那间房打听一下，看看是谁住在那里。”

方帅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昨天下午，我给咱们物业打电话，找了个借口，说想租这个6栋6楼12号的房间，想了解下情况，问问户主愿不愿意出租之类的。物业的人也挺热情的，他们告诉我，户主本人长期在外地，房子一直处于出租状态。最近的一个住户是刚刚搬进来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挺精神的，但是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心里一算，半个月，正好我失眠半个月，难道是我失眠的那天他搬过来的，或者是他搬过来之后我就开始失眠？”

欧阳说道：“巧合吧，我觉得你的心里压力有些大啊。”

方帅说道：“如今社会节奏快，哪个上班族没有压力啊，除了公务员……话说考公务员的有几个是真正冲着为人民服务去的？扯远了。打听完了之后，我就去6栋6楼12号房间。一探究竟。我心里有些忐忑地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男的，头发蓬松，眼睛肿得厉害，也像是缺乏睡眠的样子。我就自我介绍，说我住在对面，最近失眠了，总是睡不着，有时候看到他这边半夜灯也是亮的，就过来问问。我也是随便瞎扯，没话找话。谁知道这个男的表现得特别兴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说他也长期失眠，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非常热情，把我请到屋子里喝咖啡，袋装速溶的，他姓萧，叫萧千笔。”

这名字倒是挺别致，削铅笔。

欧阳平常对病人进行诊断询问，差不多五分钟左右，今天和方帅居然料到现在。一来方帅是最后一个，欧阳不缓不急，二来欧阳今天心情似乎非常好。

方帅继续说道：“我结婚才几年，算是结婚比较晚。我一进来这个萧千笔的家，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单身汉。客厅里什么都有没有，只有一张破沙发，茶几电视衣柜什么的，客厅里都不见。面对那个破沙发，我都不敢坐，怕把裤子弄脏了。萧千笔给我冲了一杯咖啡，我不好意思拒绝。接过来继续闲聊，我问他是不是刚搬进来的。萧千笔说是，他以前住在江武区。因为一直失眠，也找不到特别好的根治方法，有个医生建议他换个环境住着试试，说不定有好转。他就听从这个医生的建议，来到江汉区找房子，巧合租到了这里。他还说以前也是整夜整夜地翻来覆去睡不着，搬过来之后就好多了，每天晚上还能断断续续地睡个三四个小时，相比彻夜失眠的状态来说，简直就是无比的幸福生活啊。”

他居然结婚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去年很多女生要去追求方帅，也没传出方帅已婚的消息。

诊室里的温度不是很高，但是方帅的头上一直流着虚汗。他身上的运动短袖被汗湿得紧紧贴在身上，我很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炽热的肱三头肌和胸大肌。这充满雄壮男性魅力的身躯，和他憔悴不堪的表情做着鲜明的对比。

欧阳说道：“估计是精神心理科的霍主任，跟这个萧千笔建议搬新家吧。”

方帅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霍主任？”他嘴里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似乎打算从欧阳医生这里看完病之后跑到霍香主任那里再去看一下。不过当着一个医生的面说要去另外一个医生那里看病，容易得罪人，方帅继续说道：“我问这个萧千笔昨天晚上睡眠咋样。这个萧千笔挠了挠后脑勺，回忆说他是凌晨一点半才有点困的，关了大厅的灯去上床睡觉，但是人挨到枕头后，又醒了，我开灯看了下时间，正好是半夜两点。我桌子上有安眠药，但是我不想吃，这个东西容易养成依赖性。我关了灯继续睡觉，睡到晚上三点半的时候又醒了，于是跑到客厅玩电脑。听他说完这几个时间点，吓了我一跳，因为前天晚上一点半的时候睡不着爬起来去客厅看电视，然后吃了安眠药，睡到晚上四点钟，就再也睡不着了。三点半的时候，正是我入睡的时间。”

欧阳拿着处方笔在草稿纸上记录着这几个时间点。我凭大脑记不住。他刻意强调这几个时间点，似乎想说明什么事情。

我只觉得这几个时间都非常晚，这么晚还不去睡觉的人，要么是失眠，要么是熬夜玩耍。

很明显，我是后者。我的睡眠质量非常好，所以体会不到方帅的痛苦。

方帅的右手时而握成拳时而松开，说到：“我把萧千笔的时间和我的入睡清醒时间一对比，奇怪的事情就出现了。我睡不着的时候，萧千笔睡得着。我有睡意的时候，萧千笔醒了了。这太过巧合了吧。我还打算问萧千笔前些天的睡眠情况，看到破沙发上有一个小本子，萧千笔也看大了，递给我看，上面乱七八糟歪歪斜斜地记录着很多时间点。萧千笔说这就是他的睡眠情况，医生让他记录的。他指给我看，上面记载的他每天几点钟入睡，几点失眠，自我感觉睡眠情况怎么样，这样的一个小记录。我回忆了一下我最近的睡眠，记不太清楚，但是记得个大概。和萧千笔的时间一对比，发现基本对得上。我睡觉的时候，他就失眠，我失眠的时候，他就睡觉，刚好相反。看完之后，我惊得合不拢嘴，半天说不出话。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