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的报案人是保险公司，就是是奚成功董小马就职的保险公司。

和董小马一样，奚成功给自己、给自己老婆都买了保险，而且是买的本公司保险。他们公司的业务员我倒是认识几个，里面员工似乎都给自己或者给本人亲属买了本公司的保险。

公安局给出结论：是意外死亡，不是自杀，不是他杀。

奚成功伤心归伤心，翻脸归翻脸，持着保险单要求公司赔付三百万的人身意外险。

保险公司拒绝理赔，要求警方再次严格调查。

宋云间只得加班加点，补充侦查，重新审查各项人证物证。倒是一个实习生发现奚成功妻子齐佳鞋底有淤泥，这就有点奇怪了。众所周知，淤泥都在湖底，齐佳的鞋底沾到淤泥，说明齐佳的鞋子与湖底有接触过，也就是说齐佳可能在湖中站起来过。于是他们跑到中山公园的湖中再次调查，发现湖里面的水其实并不是很深，如果齐佳保持冷静，稍加挣扎一下，可能就不会被溺死。

但是人在紧张的时候，脸盆里的水都可以淹死人。

这样一来，奚成功与奚顺利的犯罪嫌疑骤然上升，他们很可能是为了巨额保险赔偿金。

经过连番审讯，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奚顺利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交待了犯罪事实。

原来奚成功经熟人介绍，认识了齐佳，两人家境相当，比较有共同语言，闪电结婚。奚成功业务跑的不错，虽然不如董小马。董小马是销售冠军，他是榜眼，在江城三环内贷款买了套房。很快，奚成功知道齐佳以前竟然是被人包养的二奶，气得发疯，打算离婚，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就一直隐忍。

奚成功做保险这么多年，看过听过很多杀人骗保的案例，于是打算自己也尝试一次。他身为专业人员，对保险理赔条款十分精通，操作起来更加方便，同时他心思深沉，不愿意自己亲手杀人，于是找到脑袋一根筋的奚顺利。一番花言巧语，糊弄得奚顺利忘记了自己爹妈是谁，答应事成之后平分三百万。

无毒不丈夫，奚成功配得上这句话。他让奚顺利住进自己家，然后经常加班出差，创造机会让齐佳和奚顺利干柴烈火。他知道自己妻子不会游泳，于是设计了一个圈套：让奚顺利约齐佳出门，奚成功自己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在场。约到湖水旁边，骑车冲进湖里，淹死齐佳，会游泳的奚顺利从容游走。

中山公园非常大，配置的摄像头不是很多，而且中山公园是免费的公园，大门小门入口非常多，一般人很难注意到小湖里的人命案。哪怕警方发现了奚顺利的存在，也可以推脱外意外事故。

计划接近完美无缺。但是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发现了问题，奚成功奚顺利没有实地考察湖水的深度。春节以来，江城就没有下过雨，湖水比印象中的浅。

奚顺利和齐佳掉到水中之后，他发现齐佳扑腾一阵子，竟然站起来了。

站起来了，就跟站在平地中一样。

奚顺利惊恐，冲过去把齐佳的脑袋按到湖中，窒息致死。

在挣扎过程中，齐佳的鞋底沾上了淤泥。

这个案子的破获，得感谢那个实习生的认真观察。

但是，我再次感到彻骨的寒意。

奚成功，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业务员，每天午夜时分盯着枕边人齐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计划如何杀死自己的老婆，并让自己的发小兄弟勾引自己妻子。

越往细里推敲越恐怖。

他跟董小马几乎一模一样。

区别是，董小马的老婆并没有对不起他，他杀害老婆，单纯是为了钱。奚成功在交待犯罪经过的时候，声泪俱下，说齐佳隐瞒当过二奶事实欺骗他在先，经不住诱惑红杏出墙在后，他是为了报仇。不管怎么说，奚成功都解释不了他最终目的在于三百万赔偿金的事实。

宋云间连破三件杀人命案，一时名声大噪，很多市民都送以神探称号。微博微信等自媒体的蓬勃发展，宋云间很快成为江城地区新一代网络红人，简称“网红”。

我的好朋友王锦嫦是江城都市报的记者，马上过来对宋云间进行专题采访。我帮她和宋云间之间牵线搭桥，创造采访好机会。

宋云间在获得领导批准后，在尽量淡化凶手犯罪过程强调犯罪的惩罚的前提下，接受王锦嫦的采访。

期间，我一直在边上旁听。

讲到末尾，宋云间表达了自己的一个疑问：“虽然这两件案子都破了，凶手都抓住了，杀人动机，条件，证据，都非常齐全，但是我总觉得这案子中间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王锦嫦接过话头问道：“案情不是清晰了么？还有什么没搞清楚的地方呀？”

宋云间皱眉说道：“其实应该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凶手的胆量，他们一向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布置阴谋，躲在黑暗的地方筹划如何杀人，而且筹划时间都非常长，心思非常缜密。”

王锦嫦没有经历案发现场，缺乏直观的恐怖印象，说道：“可能这就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吧。第二个奇怪的地方是什么呢？”

宋云间说道：“第二个就是，这几个死者身上，都有一些沙子。”

“什么？沙子？”王锦嫦惊愕问道，不知道是真的感到惊讶，还是为了配合对话的气氛。

宋云间说道：“就是江边常见的那些沙子。被摁在湖里淹死的齐佳，身上有沙子还可以理解一下，湖里可能不是很干净，混着沙子，但是这个说法很勉强，毕竟湖泊不是长江。死在宾馆里的小春，尸体一直没动过，她身上也有沙子。”

王锦嫦说道：“那个宾馆跟江滩不远，可能小春到江滩逛了一圈才回到宾馆吧。”

宋云间冷冷笑道：“她总不至于光着身子在江滩上滚一圈吧。我们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她的衣服鞋子都不见了，但是后背上沾着好些个沙子。”

我在脑海里设想一个场景，一具从湖水里捞出来的尸体双眼突出，地面上滴出一滩水，又抖落出十几颗沙子；一具藏在床底下的尸体一丝不挂，背后沾着几颗沙子。

王锦嫦手中的笔写个不停，我完全看不清楚，估计是传说中的速写速记。她又问道：“董小马假装瘫痪铁钉杀妻案中，她老婆身上也有沙子吗？”

宋云间坚毅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恐惧，说道：“是的，齐佳和小春的沙子都尸体的背后，而她的沙子在脑子里。”宋云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道：“在这里面，头骨里面。如果不是法医做尸检，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脑子里有沙子。”配合手势，他此刻说出来的话颇有一些阴森森的味道。

王锦嫦摇了摇笔头问道：“有沙子，代表着什么呢？”

宋云间呆滞了片刻，说道：“你要说代表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几颗小小的沙子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这些是跟我们的案子估计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种东西同时出现在三个它不该出现的地方，总归有些诡异。可能我最近太累，想多了吧。关于沙子的事情，就不用记了哈，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家听听就行了，笑一笑，不要当真。”

王锦嫦笑道：“我们只会报道经过授权的东西，这点可以放心的。不过，这倒真吊人胃口。”

宋云间虽然说“笑笑而已”，但是我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种恐惧。

是什么东西会让铁血神探宋云间感到恐惧呢？

我细细思索，也觉得奇怪。以前经历的案件当中，宋云间总会给我说很多细节问题，但是这次尸体上有沙子他却没有跟我说。可能觉得这些可有可无的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值得说吧。

这不是宋云间风格啊。刑侦人员，是不会放过这些蛛丝马迹的细节的。

我想起小时候特别喜欢的一部电视剧《少年包青天》主题曲的一句歌词：“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让我继续追寻。”

这背后定有隐情。

会有什么隐情呢？

我走了一下神，王锦嫦已经开始收拾设备了，原来采访已经进行完毕。

王锦嫦说道：“那我先走啦，回去写稿子。”

等王锦嫦出去，我拉住宋云间，说道：“董小马在江门市有个朋友叫做小孙，这个小孙杀了自己的老婆。”我把小个子丈夫杀妻后把妻子拖进下水道的案件简单地描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我觉得董小马的这个朋友不简单，你说，小孙的老婆的尸体背后，会不会也有沙子呢？”

宋云间眼神陡然变得明亮起来，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尸体上有沙子有什么含义，但是如果最近死亡案件中的受害者尸体同时都有沙子，那么绝对有问题，目前暂时不清楚这些沙子代表着什么，不过只要我们多找些案例，总会总结出一些规律，避免，避免同样的悲剧发生。”

宋云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难道还会有杀人案？”

我摸了摸我的鼻子，说道：“到底是人死了之后身上有沙子，还是沙子在人身上之后导致死亡呢？”

宋云间沉默不语。

我突然说道：“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做含沙射影？”

宋云间哑然笑道：“我小学二年级就知道这个成语了，怎么了？”

我眯着眼睛说道：“那你说下，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宋云间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好像就是说别人坏话，恶意中伤，诽谤，陷害，这些意思吧。”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