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来，柳寒蝉给我递了个保温杯，我在水面上看到自己脸上时而苍白时而潮红的病态模样。我知道我快疯了。我红着眼睛，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音，说道：“寒蝉，我想你。”

柳寒蝉没有说话，眼中无限伤感。

我想到宋旧词所说的话，只要我提前死了，排在我前面的人就不会死。至于宋旧词是怎么知道照片的事儿，我也没有精力去追寻，反正他已经死了。

我静静地看着我眼前这个我最爱的女人，沉默了十分钟。然后给老妈打电话，说我被公司派到非洲去了，估计要好几年才回来，然后把支付宝里剩下的几十万全部打给她。

接着给赵四王锦嫦等朋友打电话，说这些年感谢他们的一路陪伴。

很明显，我在交待遗言，我决心让我的死换寒蝉的生。

并不是说我有多么高尚，多么伟大，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只是因为照片顺序安排的死亡已经不可避免，干脆先走一步吧。我的脑子十分混乱，头痛得要炸掉。

我跟寒蝉说了照片杀人的事儿，千万别发誓。我拿出两张纸，这是我的遗书。我递给寒蝉：“北比，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吧。我曾经有个梦想，跟自己的初恋结婚，看样子这个愿望达不到了。希望你以后偶尔能够想起我。我想在人生中的最后时刻，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我指着十二层高的图书馆，说道：“我从那里跳下来，死定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柳寒蝉的嘴唇终于咬出血来，轻声喊我的名字：“一刀。我对不起你。”

我想起在校园里我许下的誓言：非柳寒蝉不娶，我食言了。现在我亲手杀死我自己。

正当我准备和寒蝉说最后的一番话时，我的指尖传来一阵剧痛，这是危险的征兆。

接着我感到呼吸困难、血压升高、皮肤粘膜呈鲜红色，然后抽搐、快陷入昏迷、呼吸衰竭，全身肌肉松弛，完全没有力气。

氰化钾中毒的迹象。

我手中的保温杯掉到地上。

柳寒蝉脸上两行清泪，轻声说道：“一刀，对不起，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只有你先死了，我才能够活下来。活着，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吗？我给你水里加了点东西，没有痛苦的，对不起，一刀。”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看到柳寒蝉满脸都是泪。

她说道：“我不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你，我自私，我无耻。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再来报答你。”

我没有生气，只是感到悲哀。我已决心求死了，为何她还是要多此一举，难道怕我不死？

寒蝉清秀的脸庞在我眼中逐渐重叠出很多影子。

我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杀人，要偿命的。”

寒蝉哭得梨花带雨。大学时代，正是她哽咽的模样吸引了我。

她说：“你已经写了遗书。”

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我眼前一片黑暗，头痛痛到极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视野里一片光明。我睁开眼睛，看到王锦嫦脖子上的相机，和她紧张兮兮的脸。她的身后是白色的墙壁。王锦嫦大喊：“一刀醒啦。”

我闻到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接着看到了赵四，看到了欧阳医生，看到了尤三姐。

明白了，我在中心医院的病房里

我没死。但是我丝毫没有死而复生的喜悦，只是感到深深的绝望，对寒蝉绝望，对自己绝望。我问道：“我怎么了？”

王锦嫦说道：“你昏迷在你们学校的湖边，手边有遗书，被一对小情侣发现，打急救电话送到医院来。”

我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问道：“我怎么在神经内科？”

欧阳缓慢说道：“你本来是氰化钾中毒，抢救不回来了，谁知你一泡尿，把毒素都尿出来了。但是你有脑出血，可能受到了重击，所以转到我神经内科。”

我想起中医科老约翰跟我说的话，我的鲜血有完美的解毒作用，几乎可以做到起死回生，难道是真的？连氰化钾都毒不死我！颅内出血的话，肯定是宋旧词那一棍子干的。

欧阳说道：“你好好休息吧，等会儿再来看你。”

我看到墙壁上电子钟显示是上午九点，正是医生查房的时间。我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四人间的病房，我的病床靠近窗户。右边床上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年女人，脸上的老年斑触目惊心。我的正前方是谢天。

谢天朝我笑了笑：“真正的同病相怜了。”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啊，没想到啊，两个年轻人住进了老年病房。”我望向最后一张床，是文延安。

文老头微笑说道：“小胡，你醒了。”

赵四说道：“老胡，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说完拔腿就走，雷厉风行。

我问王锦嫦：“我睡了多久？”

王锦嫦说道：“三天三夜。”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感觉就跟三秒钟似的。我起身，在身上摸了摸，发现我的衣服变成了病号服。

王锦嫦问道：“你是不是在找照片？”

我说道：“是啊，你看见没？”

王锦嫦从病床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赞美诗》，一本硬壳笔记本，从笔记本里翻出两张照片。

柳寒蝉的照片还是彩色的。我的也是彩色。

我百感交集。她还没死。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郎牧师，郑实，邱洁，夏冬雷，宋旧词。

这五个人的临死之前的表情围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之后，感觉整个人像是生化了一般。我不禁思考，这个五个人为什么会死，难道真只是乱发誓而已？我朝人民有多少人不把自己的誓言当回事，岂不是都要死？

谁杀了他们？

夏冬雷怀疑是欧阳医生，我绝对不相信。

王锦嫦表情严肃，问我：“你这一个月到哪出差去了？怎么要服毒自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回想着这一个月来窝在出租屋不出门的日子，恍如隔世。看着王锦嫦鼻子附近有三四颗雀斑的脸，心中一阵感动，她还是关心我的。我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我上次捡到八张彩色照骗.......”

良久，王锦嫦说道：“你真为了柳寒蝉去死？值得吗？”

我苦笑一声，说道：“我不知道。”

王锦嫦说道：“那你现在还愿意为她去死吗？”

我沉默片刻，说道：“我傻逼啊！我没那么伟大！要死她自己去死！”

王锦嫦微笑说道：“就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调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被王锦嫦灿烂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感染，说道：“是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锦嫦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已经请了三天假，要回去上班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去找凶手。”

目送她离开。

正巧赵四买了早点回来。闻到热干面的味道，我的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

赵四笑道：“你慢慢吃，我就先撤一步了，有事儿联系。

我点点头。

谢天在打电话，即使住院了，他还是不忘他的业务。文延安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我内心里无比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导致这几条人命的凶手会来杀我，难道报警？警察会相信我的无稽之谈？

吃完早点之后，恢复了很多精神。我决定去找柳寒蝉。她就在中心医院的门诊病房上班。我要质问她，为什么我已经明确表示要去自杀了，她还要画蛇添足地给我下毒！除非这是她蓄谋已久的。

杀掉我，我死在她前面，打乱死亡的顺序，说不定可以免于一死。可是我手上有八张照片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柳寒蝉，也没有告诉夏冬雷和宋旧词，他们是怎么知道死亡顺序的？

莫非他们都收到了这八张照片？可能性非常大。

我来到门诊病房柳寒蝉工作的领药窗口，没有看到她。我问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请问柳寒蝉今天来上班不？”

里面的人一边发药一边说道：“她请了三天假，明天才来。”

我礼貌说道：“谢谢。”

思索片刻，我给柳寒蝉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时陷入了僵局。回到病房，我翻看夹在笔记本里的八张照片。不可否认，宋旧词的笑容里充满了睿智。照片的背景显示宋旧词坐在办公椅上，背后是玻璃窗，从玻璃窗上可以看到江城广场。从这个视角可以知道，宋旧词的公司处在江城广场对面的工贸大厦上。我上网搜索宋旧词和江城两个关键词，宋旧词的基本信息就出来了。

宋旧词江城市比较有名气的企业家，他在好几次重大自然灾害爆发后都捐出了巨款，这充分说明了他的经济实力。他是做新能源的，属于高新产业。他的照片变黑了，想必人也死了，我得确认一下。

我找到他们公司的官网，上面有很多部门的电话。我先是给人力资源打了个电话，自称是受宋旧词自助上学的大学生，想给宋旧词送锦旗，问一下宋旧词在不在公司。那边客气说道宋董平常到处出差，很少来公司坐班。我又给其他几个部门打电话，他们要么是直接挂了，要么是说不知道，要么说这几天老板不在。我都不能确定宋旧词是否还在人世。还好江城市公安局有个宋云间，都姓宋，不知道跟宋旧词有没有关系。

宋云间警官告诉我：“宋旧词涉嫌谋杀，我们去逮捕他的时候，他驾车逃逸，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车子冲到了长江里，生死未卜。”

我问道：“他谋杀谁？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