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很多学校以前都是盖在坟地上的。

记得我初二的时候全国闹非典，晚上不用去上晚自习。学校很破，教学楼里面没有厕所，要步行三分钟，老师拖堂的话上厕所的时间都不够。有一天下特大暴雨，几乎下了二十四小时，但是雨再大，厕所也得上。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厕所被大雨淋倒塌了，旁边的土地上出现一个陷坑，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棺材，当时我们处于半大不大的年纪，不觉得害怕，反而很兴奋地到处传，说有僵尸要跳出来了。学校领导知道了很快派人过来把坑添上，天晴后在土坑的上面之重新建了一座厕所，水泥铺了好几层。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听到旁边师弟师妹们说道这，我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后来我也咨询过这方面的问题。有的人比较迷信，说学生多是孩子，阳气重，而且能生“气”，一搞几千个人在学校蹦蹦跳跳大喊大闹，生机勃勃，镇得住坟场的阴气怨气。别说鬼，连活人都吵得死。也有人比较实在，说坟场的地比较便宜，学校才买得起。用来做商场住宅楼的话，没人敢来，这也是出于经济与实用方面的考虑。

我朝对话的那群人望去，有男友女，看肤色就知道是大一新生了，刚刚军训完没多久，还没有回复过来，而且眉眼间的稚嫩正是大一新生特有的标志。

说有坟场的那个男同学，看旁边的人都在关注他，说得更起劲：“阿姨还告诉我，二十年多年前，有一对感情非常好的夫妻。男的在外打工挣钱，辛辛苦苦一年都把血汗钱给老婆保存，女的贤良淑德，在家照顾老人小孩。他们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当时计划生育管得非常严，被罚了一笔钱，男人的老妈想要个孙子，男人自己也希望再要个男孩子，于是夫妻俩决定冒着风险躲在外地生。后来非常不幸，男人在外面发生了车祸死了。女的在十分痛苦的情况下还是想生下来的这个孩子。由于邻居家举报，当地的计生委为了计划生育的任务完成指标，强制要求女的去做人流。女人不肯，那些人用强硬手段，女人不堪羞辱，加上丈夫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创伤，摸到坟地喝农药自杀了，死之前在写了一封血书，诅咒那些当官的。”

罗丸子本来也在听这个男同学说书，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说道：“这就有点扯了，诅咒当官的，我们学校自杀的那个男生又不是当官的。”

男生面露不悦，说道：“那就是他家里人是当官的。”

罗丸子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2009年，有一个英语系的女生跳楼自杀，我可知道她家里可没有当官的人。”

这群大一新生的一个女生说道：“这样的话，就解释不通啦。”

男生见自己的说法遭到了质疑，有点不高兴，没有继续搭理罗丸子，转移了话题跟他的朋友们说别的。

我回忆了一下发生在我们学校的惨剧。

09年有英语系的女生跳楼身亡，最后是什么原因也没搞清楚，只能确认学校除了一笔钱，算是封口费。

10年有男生在校门口发生车祸被过路的外地大货车撞死，当时男生坐在从市区回学校的34路公交车上，被大货车追尾，男生被撞得飞出了车外，被碾压致死。另外有几个同学正在说话聊天，由于猛烈的撞击导致他们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11年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叫吴飞飞，他被班上另外一个叫段郎的同学骗到山东青岛搞传销，而段郎是被他女朋友骗过去的，她女朋友是被女生亲姑妈骗过去。吴飞飞一去就发现自己掉进了传销窝子，想办法逃了出来。段郎一年之后才从发财的美梦当中醒悟过来，但是她的女朋友陷得太深，后来生死不知，默认她死于不明原因。

12年男生坐校内电瓶公交车，没有门，只有栏杆，一块钱从南区坐到北区。在转弯的时候男生没有抓稳，摔了出去，脑袋撞到石头，由于学校门前一直修路，救护车过了好久才过来，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不治身亡。从此学校取消了所有的电瓶公交车。

13年我已经毕业，只知道学校又有人不正常死亡，是一个女生，但是具体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

14年，就是这个开水瓶男生的死亡。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一个女生死亡之后，第二年就死了一个男生，第三年有事一个女生，以此类推。

只不过这个规律一点意义都没有。

另外一边的新生们热烈地讨论他们的人体解剖学的课程，有的女生表示看完尸体后一个星期吃不下饭，有的人说喝水都闻到一股福尔马林的酸腐味道。

我记得我们上解剖实验课的时候，老师打开一个长条状的大盒子，露出里面的尸体，我们坐在旁边盖着黑布的桌子上。老师给我们讲解人体的构成，他先揭开尸体的皮肤，翻开尸体的脂肪层，扒开尸体的肌肉和筋，掀开尸体的排骨，最后掏出出内脏，逐个逐个的说明。讲完之后带我们像这句尸体鞠躬，表达对这句尸体为人类健康事业所做的贡献。

敬完礼之后老师说：“这具尸体，是我们以前的一位老校长，文革的时候他的亲人都死光了，只剩一个，文革结束后，他振兴了咱们学校，合并了好几个医药类院校，后来重病，把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了。”

听老师这样讲，我肃然起敬。

老师对坐在听课的我们说：“同学们，先站一下，等一会儿再坐。”他揭下来我们屁股下面的黑布，露出下面的黑色大盒子，里面也泡着尸体。

有女生忍不住当场吐了。

我觉得压抑，跑到教室外面透气，看到一个带着口罩的老师提着一个水桶，水桶里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我好奇跑过去一看，发现满满一大桶的大腿。

郑前得闲，过来跟我们一起追忆似水年华。我们不约而同地问他怎么想到来小吃街接手这个店子。郑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原来他当年考研，没有考上，又奋斗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心灰意冷。后来跑去考公务员，笔试都没过。找别的工作，因为没有到医院或者企业实习过，没有工作经验，本科学历也不是好，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就耽误着了。考研考公务员，其实只是想逃避失业的现实罢了。但是他大学放松了三年多，基本静不下心来看书考试了。后来听辅导员老师说小吃街有店子转让，学校旁边的馆子店子生意都差不到哪去，他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就接下来了。生意不错，一个月倒也能挣不烧钱。

我们问他一个月的毛利润大概有多少。

郑前笑而不语。

我估计比我的死工资高得多。

郑前反问赵四待遇如何。

赵四说销售狗一条，压力巨大，钱没多少。

他当着我们男生的面，就哭穷；当着女生的面就说自己多能干，一个月挣好几万。所以我对赵四的话永远只信一半。

郑前指着一个提着热水壶加汤的姑娘说道：“这是我女朋友，打算明年结婚，到时候通知你们来喝喜酒啊。”

我竖起大拇指说道：“人生赢家啊，事业老婆都有了，就差孩子了。”

闲聊了一番，有人结账，郑前便去忙。

罗丸子喝完一瓶啤酒就没有再喝，说肠胃不好，不敢大吃大喝了。我粗人一个，胡吃海喝也无所谓。本来我们几个人都是比较粗线条的人，可是现在在这种热闹的气氛，喝了一点小酒之后，反倒是话少了一些，似乎都在回忆校园往事。

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岁月啊。

可是，那个英语系的女生和这个开水瓶男生，为何要去自杀呢？

在大学校园里，有什么压力那么大呢？又不是高中。

我个人感觉无论什么考试的压力都赶不上高考！

郑前再次坐过来陪我们聊天，我向他咨询这个自杀男生的事情，他就在学校里开店子，应该知道得更详尽一些。郑前面露迟疑之色，左右看了一番，说道：“其实说来那个男生我跟他挺熟的，经常带他女朋友到我们这来吃饭，我给他打了好几次折。男生是大三的，平时看起来挺热情开朗的，家里条件也不错，女朋友是大一的，比较乖巧的那种类型，挺可爱的。可以说是金童玉女啊，实在是找不出自杀的理由。可是这一个多月，男生来得很少，我见过他几次，都愁眉苦脸的，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这么多天都心情不好。他说他去医院做体检，现实脑子里似乎有肿瘤，他吓坏了。无论谁听到自己可能得肿瘤，估计都得吓个半死。他说自己去中心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也不能够确认是不是肿瘤，只能说是疑似。但是男生好像确定了自己一定是肿瘤，整天唉声叹气。她女朋友也很久没来了，估计分手了。后来就传来男生跳楼的消息。”

我说道：“就算是确诊为头部肿瘤，也不一定要寻思啊，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只要不是癌症晚期，都有治愈的可能。这个男生太过悲观了吧。”

郑前喝了一口酒，说道：“每个人心里承受能力不一样吧，这个男生冷静不下来，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这才想不开，寻了短见。真是可惜，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我点头表示赞同，想起逐渐恢复生机的痴心男人杨千帆，说道：“无论怎么样，珍惜生命，是没有错的。”

久不说话的李护士突然对郑前说道：“老板，中心医院的郑院长，是你什么人？”

郑前眉毛一抬，说道：“怎么了？问这个干啥。”

李护士说：“感觉你跟郑院长长得挺像的。”

郑前笑笑，说道：“那是我爸。”

我们都震惊了，没想到中心医院常务副院长的儿子居然在小吃街卖麻辣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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