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已经上市、正常使用的药物都会存在一定的副作用，更何况这些还在医院处于临床验证阶段的新药。

经过动物试验后，药物的安全性数据已经基本达到能够在人体身上适用的标准，国家才会批准药物在人体身上的试验。虽然一期的临床试验相对最危险，但是偶尔充当一次一期试验受试者的话，风险不会太大。

为了保证受试者的权益，知情同意书上都清楚注明：近三个月内参与别的临床试验的人，不得参与本项试验。

但是职业试药人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别说三个月，部分试药人甚至会在一个月内连续参与多项药物试验。有的医生觉得这个受试者面熟，可能会拒绝这个受试者在短时间之内再次参与试验，这个受试者就跑到别的医院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由于愿意参加一期试验的志愿者非常少，而新药的研发需要十分迫切，所以有的医生对这些受试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不是该说医生这样做不对？或者说职业试药人不对？

可是不这样操作，就没人参与，更多更好的新药就无法上市，那些需要新型药物治疗的病人就得不到希望。

其实，如果职业试药人隐瞒不报的话，医院医生也发觉不了。甚至有的试药人为了通过医院要求的肝肾功能检查，会刻意服药来在短时间内降低自己的某项生化指标。

做这份工作的人，有的是生活所迫，有的是好吃懒做。江河是前者。他曾经考虑过黑市卖血，鉴于极其危险，他每次都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最开始的几次打针，他十分担心《知情同意书》上提到的那些风险，会在自己身上出现。好在一直没出什么问题。时间一长，就当那些提醒文字是“吸烟有害健康”了。

江河平常的工作是出租车司机。除了他自己的日常费用，他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老婆，甚至还要给蹲监狱的儿子送些生活用品，防寒防冻。

我了解情况后，第一反应就是建议江河以后不要再来打这些针了，他打得实在太多。

江河苦笑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我也叹口气，听到另外几个青年女嬉笑打闹着回病房，居然还摆起了迷你型小麻将。我不便多逗留，起身离开。想到，好在江河身体强壮，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身体异常，只有一点：他自己不受控制的经常放屁。

在出租车的密闭环境里，不受欢迎的气体会极大程度影响他的工作。

走出药学楼，我看到欧阳，他踮脚走路的姿势已经有所减轻，应该是与叶锦衣有过一番彻夜长谈。

晚上我在神经内科整理资料，欧阳医生也要加班，一不小心到深夜。

打完收工，我请欧阳到医院附近的胡记饭庄宵夜，看得出，近段日子欧阳过得很不如意。

他本来自己有辆车，但是因为手上两起医疗事故，被家属和医闹们搞得天翻地覆，几乎陪得倾家荡产，也因此才鬼迷心窍，与叶锦衣有这么一段精神上的红杏出墙。

两起医疗事故中，一起是急诊病人发生车祸，十分严重，危在旦夕，被肇事司机送到医院来。周围没有家属签字，原则上，必须要有家属签字，才能执行手术。但是时间就是生命，拖延一秒，病人就多一分死亡的危险。

欧阳当机立下，果断做手术。经过八个小时的奋斗，病人被抢救回来。

天有不测风云。本身手术很成功，但是下手术台后，病人隐藏疾病爆发，再经抢救无效，死亡。家属悲痛之下，不分青红皂白，抓这借口，将欧阳告上法庭。

这起勉强可以把责任算到欧阳身上，因为他没有按原则等家属过来签字。另外一起，就十分委屈了，也是个急诊病人。这个病人躺在救护车上，还没送到医院在中途就死了，欧阳尽人事而已。因为欧阳为人严谨，不苟言笑，被家属投诉，说态度差，冷淡，漠视病人的生死和家属的情绪。家属被盘桓在医院门口的医闹代表们蛊惑，拉横幅摆尸体烧纸钱，协商不成，再次告上法庭......

欧阳的确脸色不好看，但是他医术高明，尽职尽责，有什么不对？

我是欧阳的话，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们师徒俩坐在胡记饭的露天桌椅上，看着夜幕下的江城，看着五百米远的中心医院的巨大LED招牌等。红颜色，在深夜中分外醒目。

欧阳打了个车回去。

我也起身随便走走，想着五一起来发生在身边的种种怪事，一方面这些事情神秘诡异，另一方面我还得柴米油盐为生活发愁。好在黄瓜省了我房租钱，可是目前我这可怜巴巴的工资，只能够自己生活。新闻中的那些因为没房娶不起媳妇儿的笑话，迟早会发生在我身上成为悲剧？

走了一百来米，我听到有汽车熄灭引擎的声音。回头看了胡记饭庄，看到江河从出租车里走出来。

九月依旧燥热，夜风习习，倒是凉爽。

我和欧阳坐过的凳子上，现在坐着江河。他朝老板喊了一声。按照他目前的经济状况，估计是点一碗单价不超过五块钱的素面。等菜期间，借着饭庄的灯光，我看到坐在黑暗里的江河的眼睛似乎布满血丝。

果不其然，是素面。

江河吃了两口后突然咳嗽，然后弯腰呕吐，浓稠的、未消化完的食物很快吐完了，接着是一些水样的液体，估计胆汁。

即使隔着一百米远，我也能清晰地看出他嘴边有血迹。

呕吐的声音和鲜血砸到地面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的心跟着猛然跳动，像是大锤敲着一面响鼓。

我觉得是他多次参加一期药物临床试验，吃多了药造成的药物副反应。考虑到他打的针吃的药，都是一些治疗精神科疾病的药，没有皮肤科呼吸科等传染性疾病方面的药，应该没什么传染姓，于是我快步走过去。

“江师傅怎么了？送你去医院？”

“咳咳。”江河咳嗽两声，说道：“不用不用，老毛病了，肠胃不好，咳咳......”

“都吐血了。”

“没事儿，义务献血车上的那些医生说过，流点血不影响身体健康。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没再多说话，江河肯定是考虑到去医院的话又得支付一笔不小的医疗费用，那他参加试验打的几天针挣得的“血汗钱”就白打了。

江河要了杯自来水漱口，然后喷到一米开外的树上，居然十分有劲。

“多谢你关心哈，没事儿，我先回了。”

瞅着江河的尾灯消失在黑夜里，我这才反应过来没公交车了，需要打车回家。等待出租车的过程中，我听到店老板的抱怨“真是不吉利。肥仔，让开，这东西你也吃！真恶心，快滚开，滚。”

我闻声望过去，看见一条黑白相间的中华田园犬，津津有味地在舔江河吐的食物残渣、胆汁以及鲜血的混合物，吃货一般意志坚定，这条花狗挨了主人两脚也不动摇，摇尾巴表明立场，吃完找老板的裤腿蹭。

真的挺恶心。

老板见我在看，朝我尴尬一笑。

医院的病人每天都很多，尤其是周六上午的门诊。很明显，大家都舍不得工作日期间来看病，那样算请假，要扣工资的。

李护士告诉我，最近三天来了很多食物中毒的病人，上吐下泄，怀疑是集体食物中毒，但是这些病人的工作单位和地点都不一样，有的是二环以内的写字楼白领，有的是地铁隧道的民工，有的是正在上学的高中生，有的还是退休在家养老的老头老太太。

奇怪的是这些病人一躺在医院病床上，中毒症状就消失，一离开病床就开始口吐白沫。

病人躺了三天之后，症状自动消失，并且自觉精力充沛，浑身是劲，医院也查不出别的异常指标，只好任其出院。消化内科的床位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消化功能和神经系统的作用相关，消化科的医生请欧阳医生过去会诊。欧阳粗粗数了一下，有十五人之多，在别的医院，也有这样莫名其妙的病人。

欧阳做了一番常规体格检查，十分正常，做内镜胃镜，也无重大发现，消化器官没有功能异常。

我忍不住跟着跟着欧阳一起过去看。正巧公司接了一个治疗消化功能不良的药的试验，过去调研一番。

下班后我来到胡记面馆吃饭，我也要了份五块钱的素面。

晚上吃饭人多，等了半天才上来。打量了一番饭馆环境，没有看到那只中华田园犬狗，就跟坐在收银台的老板聊天：“老板，你家狗呢，今天怎么没看到。”

老板生气地说道：“不见了！我家的狗很听话，从不乱跑，这几天不见了，肯定是被那些狗贩子抓走卖到饭馆，变成狗肉火锅了！真恼火！养了好几年，自己都舍不得吃！”

我坐地铁回家，掏出早上没来得及看的地铁报纸。

江城地铁每天早上七点到九点都会免费发当天的江城晨报，因为我要早起坐地铁去医院，只要在江城，每天都看报。这几天的报纸上总报道一些市民因为小事而打架伤人的新闻。

有一条花衬衫帅哥逛街听到路人唱歌，嫌弃其太难听而怒殴之；有一新婚少妇是看别的姑娘用苹果六而自己用五而心里不平衡，抢下姑娘手机怒而摔掉；甚至有一个叫顾晓波的姑娘看到别人胸比自己大而恼火大打出手。

说实话，我就喜欢看这种发生在身边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小新闻。我看了这则“晓波”的新闻作者，是王锦嫦。想必是顾晓波这个姑娘看到了王锦嫦......

不过，现在人的脾气也太大了吧！易怒一族的队伍正在逐渐壮大，发展迅速。

暗笑之外，我也为自己安全担忧。万一哪个满脸痘痘的人看到我皮肤光滑而揍我一顿，我去哪喊冤啊！

根据墨菲定律，我就被揍了一顿：

我正在看报纸，感觉头部受到重击，并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在我耳边喊：“为什么你不是近视眼，为什么我是600度！凭什么！”

听声音是个女的，我想看是何方神圣，但是被打得抬不起头来。凭感觉猜测，凶器是一本书。

地铁广播通知即将到站要开门。

我看到打我那姑娘的脚上穿着一双露脚趾头的凉鞋，果断一脚踩之，姑娘喊痛收手，我这才趁机夺路而逃。妈的下手真狠。

地铁门关闭的一瞬间，我看清楚那个女生的脸，本来很清秀，却因愤怒而扭曲。突然我觉得有点面熟。

回到宿舍跟黄瓜拍了几张照片才想起来，地铁那个姑娘三天前因为食物中毒而住过院。我跟着欧阳去消化科的时候，见到过！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