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问过路的这俩护士是哪个主任的孩子这么经不起打击，想想还是作罢。那主任肯定伤心欲绝，我等何必去探寻这些缘由。反正我只跟欧阳医生熟，不过他只是个副主任医师，也不是科里的主任。之前精神病科的孟主任有接触，但是仅限于业务来往。我从医药代表转行做临床试验监查员之后，联系渐少。

口袋中手机铃声响起，我非常害怕是程文范打来。事实是公司领导，我还是忐忑不安。

“易道，还在检查啊，身体怎么样啊。”

“还行吧，目前没什么大问题。”

“我们新接了一个项目，神经内科的，你有空的话，就顺便调研一下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门诊病人情况吧。我看你跟欧阳老师挺熟的。工作休息两不误嘛。”

“好的，我跟欧阳老师说一声。”

我心里暗骂：资本家又在压榨劳动人民的最后一滴鲜血了，连请个病假都不得安宁。我来到二楼神经内科，李护士让我先坐一会儿，马上跟我打针。

欧阳医生给我开了五天护脑的营养针。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看她五天。

坐了片刻，没见到胖奶奶，没听到她的乌鸦嘴的难听话语，反倒是有点不习惯。以文夫人刻薄、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儿子肯定没好果子吃。

李护士给我擦酒精，传达消息说文老爹已经抢救回来，但是神志不清糊里糊涂，已经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只是“老年痴呆症”有种侮辱人的性质，很不好听。但是说阿尔兹海默症，一般民众云里雾里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比如说“感冒”，大家都知道，说“上呼吸道感染”，便不知所云。

而文律师本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从ICU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父子俩同病相怜。但是李护士听说杜北归被警察抓起来了，正在审讯。被抓的时候，他坐在没油的摩托车上，神情癫狂，满嘴胡言乱语，说他是神仙转世，要升天了，请警察给一个朋友发短信，请这个朋友照顾他女儿。

我满脸震惊。难道他是发给我的？我跟他不熟啊，他有没有女儿我都不知道。而且，他怎么会在神经错乱的情况下还清楚记得我的号码？

文律师却表态愿意反过来为杜北归辩护，看来他从生死门走一遭，是非善恶的观念有所加强。但是我不相信他敢跟程文范这样的人翻脸。

然而诡异的是，杜南飞在狱中表示，有地下人体贩卖器官胁迫他入伙，他强烈拒绝，遭到报复陷害。他愿意指认这些黑暗团体背后的首脑，戴罪立功，减轻罪行，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今天能够待在自己家，待一个小时都可以，警察不放心地话可以给他待手铐脚镣，在用绳子把他绑在冰箱上都可以。有关部门正在酌情考虑。

我无不担心说道：“没想到我们和谐发展的江城，真的有这些卖肾卖肝的。听说电线杆上那些重金求子的包小姐，就是鬼迷心窍的男人骗过去，弄晕了挖出他们的器官卖钱。不过，杜大夫要是证据不足，指认不成功的话，他将会被报复得更厉害啊。”

李护士拍拍我的血管，说道：“可能他想早点出来，见她老婆一面吧。今晚好像是她老婆头七。”

我惊诧说道：“杜南飞可是一个精湛的外科手术医生，怎么会相信头七还魂这样的鬼话。”

“思念到了一定地步，谁知道自己还会相信什么呢。”

我虽然这样怀疑杜南飞，但我忍不住想起在阳台哭泣的那个中年女人。

打完针之后，去动态心电图室交还设备，她们会把结果发到我的主管医生那里，不用在这等。我又去领了一张彩超的申请单，需要等到明天。最后我找到欧阳医生，除了看病，我也提了下领导的意思，意欲跟着欧阳医生坐门诊，就当我是他的学生。其实在本科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学生。

欧阳没意见，说正好下午有门诊。不过要求我别乱说话，安静听着就行。

我借了找一个形姓徐的实习医生借了件白大褂，拿着纸和笔，冒充临床的学生，坐在名医堂诊室里的桌子后头。

中心医院也是江城最大的医院，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为了挂专家号，很多老年人凌晨三四点就过来坐着等着医院开门上班。而中心医院门口的医托也是全市最多的。

我统计了一下，前面十个病人都是失眠焦虑的，年纪均在四十开外。

病人很多。第十一个病人是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六七岁的胖男孩，而且是给儿子看病。病历上写着病人名字：刘大侠。这么不谦虚的名字真是少见。令我吃惊的是，这么小的孩子难道也失眠？奇怪的是，刘爸爸一进来，我就觉得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并且刘爸爸的脸，我也似乎在哪儿见过。

刘爸爸介绍说道，小孩子近段时间一直喜欢挤眉弄眼，皱鼻子张嘴巴，有事没事儿突然尖叫一声，手脚也冷不防地抖动，脾气变得比较火爆，动不动喜欢骂人，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大概三个多月。学校里的老师跟家长抱怨了很多次，因为在课堂上刘大侠同样不遵守纪律，经常毫无征兆的大喊大叫，极大破坏课堂气氛，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刘爸爸自己也苦不堪言，不知道哪方面除了毛病。刘大侠以前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但是现在的表现已经不能用“淘气”二字形容。

欧阳医生一贯地冷着脸，对孩子才稍微好一点。他认真地给刘大侠做相关的神经量表评分问答和检查。男孩爸爸眼中写满焦急与不安，似乎迫不及待需要做什么要紧事似的。

而男孩妈妈眼中尽是关爱与心疼的神情。

在欧阳医生询问病情的过程当中，我突然想起来，老刘就是昨天扛拆迁静坐示威人群中的一个，文夫人还点过他的名，说什么重点小学的入学问题。同时，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是：燃烧过的鞭炮，蜡烛，香，和纸钱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