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千寻困倦了，躺在金灿灿的虎皮上，头枕着凛央子的双膝，凛央子怀抱着女儿，耐心地哄女儿睡觉。千寻厚厚的头发覆盖在他身上，比炉火更让他觉得温暖。帐篷外纷飞着鹅毛大雪，战斗随时可能发生，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只觉得温馨，只觉得暖。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吟唱着歌谣哄女儿，也是借着歌谣诉说此时的景象。

千寻笑了，抬头看他，“好像第一次听到你这么文绉绉的，很新鲜，也很有趣。”

凛央子爱怜地望着妻子，疼爱地说道：“可是我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笑容了。”

那个没心没肺笑着，顽皮的千寻像是很久没有见过，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忧伤与凝重。

千寻望着凛央子，笑容一点点变淡，她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眼神中皆是歉意，她握住凛央子的手，与他十指相合。

“千寻，别难过，我没有任何指责你的意思。”凛央子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凛央雪并没有睡着，伸着小肉手缠绕着娘亲厚厚的头发玩耍。

千寻目光闪烁，实在说不上来什么，只能淡淡微笑着沉默。

“我家千寻这么看着像是长大了几岁，终于像是大人了。”凛央子逗她说话。

“是呀，人总该长大，时候到了，再怎么扮小孩儿也扮不像。”千寻轻轻说道。

“千寻……”他用指背摩挲她的面颊，刹那间悲从中来，“如果我可以做到，我真希望让你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我来照顾你，保护你，不让你伤痛，不让你迷惘……可惜现实是一切都反了过来，一直是你在守护着我，关心着我，为我的错误承受磨难，千寻……”

他哽咽了，“你为我带来了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可是我却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很惭愧。”

她急忙坐起身来，将他拥入怀中，“如果看着现在这样的我让你觉得伤心，我可以变回去的，我可以……”

她改换了语调，像过去一样逗他开心，“乖乖相公，宝贝相公，不难过不难过。”

千寻……他紧紧拥抱她柔软的腰肢，芳香的肌肤，美丽的妻子与女儿皆在怀中，他却委屈地像个孩子。

“相公，你不用每天都在费心想要为我做些什么，从最初到现在，我最爱的就是相公你，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过。”

“我知道，千寻，我也一样，我对你的心意，只有更浓更想疼你，从没有一丝想过退缩闪躲。但我看见你憔悴了，哀伤了，真的很心疼……”

“我的傻相公啊，我只是有些疲倦，并不是不高兴，只要相公每天在我身边，每天都能看到相公的脸，我就非常开心。”她努力用过去的语调说话，可惜已经学不像从前那个千寻，成长磨得人语调不自然，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但她无能为力。

“千寻……”他用面颊摩挲爱妻的头发，“你知道吗，这连年战乱虽然艰辛困苦，却是我内心感觉最安定的几年，每天都能与你相守，并肩而战。只要奋力杀敌，就不用担心世上会有什么事情分开我们，也没有人处心积虑使我们夫妻分散，待到战争结束，找回了千儿，我们一家四口团圆美满，到那一天……到那一天……”

凛央子激动地说不上话来，千寻笑了，看着他，在他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傻相公。”

“嗯，在你面前傻点也没关系。”

“只是被你一说好想念千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凛央子连连道歉，“战争一结束立刻就把千儿找回来。”

“也不知道千儿如今怎样，若不是我们在战场的最前线实在无法脱身……诶……”千寻叹了口气，“又或许让他跟着狐仙们在一起才安全，倘若和我们一起战斗，万一有危险，我们一家四口岂不是都要牺牲在这里……”

“千万不要这么想，千寻。”凛央子伸手替她揉起太阳穴，希望能缓解她脸上的愁容。

千寻枕在他胸膛上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女儿甜甜的面容。

凛央雪是一个不爱哭的小孩子，特别恬静，眼眼里有抚慰人心的神采。

“你说雪儿未来会不会学医呢？”千寻忽然问道。

“为什么？”凛央子笑了。

“看她两眼就觉得补满了元气，受了伤望她一眼也就不疼了。”

“是呀，战场上的将士们都很喜欢她，有时候一场战役打得久了，连喊为了青龙王朝为了雪儿宝宝然后鼓足精神冲上战场的士兵都有。”

千寻点了点头，“战士们离开家久了，看见小孩子就像是一种动力，要好好保护家人的动力。”

“嗯，是啊，千寻，你知道吗？我曾经动过劝你离开的念头，这个天下毕竟不是我们的，天下散了与我们何关，但是见你为了拯救人类而拼命的样子，又觉得很不忍心。千寻，我是因为你学会去爱人类，去爱这个世间。过去做为白鸦，国家有难，必将义无返顾地奔上战场，但现在却是由衷想要保护这些人类。所以我不劝你离开，你在战场上，战场便是我的家，与我们并肩而战的人都是家人，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千寻笑了，“我家相公真是一个直肠子，过去一心一意当坏人，现在又一心一意当好人。”

“再不敢当坏人了，当坏人吃了报应，又得叫你伤心，与你分离。”

“傻相公。”

“傻相公最乐意同你说傻话了。”凛央子亲了亲她，又亲了亲女儿。

“相公你就永远这样，在人前又酷又拽，可是在我身边，当我累了困了伤心了，你就哄我抱我，永远这样就好。”千寻在他颈窝里亲昵地蹭来蹭去。

“好。”他笑了，“这是我一生最乐意做的事情。”

他轻轻将女儿放入摇篮里，然后与妻子耳鬓厮磨，缱绻缠绵。

营帐外北风呼啸，风雪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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