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霖将紫阳阁让给了千寻夫妇入住。√

深夜，千寻在寝宫哄女儿睡觉。

凛央子在浴池内洗浴。他刚刚解开亵衣踏入温热的池水中。

龙霖从帷幕后悄悄走了出来，灯火中，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具骷髅，还有一头守在远处，幽蓝色微微透明的狼。

龙霖并不害怕，也没有说话，只是弯腰从池边拾起凛央子的面具，往自己的脸上戴了一下。他微笑，但是依然没有说些什么。

凛央子则警惕地瞪着他。幽灵狼一点点靠近，只要主人发号施令，它可以随时冲刺，攻击向龙霖的咽喉。

气氛紧张、僵持，但是龙霖不这么觉得，他在池边缓缓走着，一件件拾起凛央子的衣裳，捧在手里像是捧着珍宝，随即脱了龙靴在池沿坐下，双脚泡在水中，芬芳的花瓣围绕左右。

他这才开口说道：“有时候我也在想，人间的道义是什么，朋友间的情谊是什么。是不是聪明人编造出来糊弄傻子的。傻瓜信了，刀山火海都敢闯。聪明人呢，扯着道义与友情的旗子，坐享其成。那么我呢，我到底是一个傻子，还是一个聪明人。我品尝过权柄的味道，也把玩过朝堂的风云，我两鬓尚青却过尽了百舸千帆，试问这样的我，还能为谁刀山火海？我连自己，都不忠于自己。”

他一边说话，一边替凛央子折叠衣裳，一件一件整齐的放好。然后静静地抬头望着凛央子，那具阴森森的骷髅。“所以你现在对我充满了防备，我可以理解。我不意外。”

“你究竟想说什么？”凛央子问道，“别忘了你许下誓言，别让那些誓言成为你又一张全新的假面具。希望你到这里来，不会同我提一些你已经不应该再提到的事情和名字。”

“呵，千寻吗？我现在提她的名字反而简单了。”龙霖微笑。

凛央子怒声道：“我就知道你在使诈。”

“你错了，这一次没有任何欺诈。如果有，我何苦来找你，我与你之间的芥蒂连天神都解不开。我根本不期待你能理解我。”龙霖从水池中轻轻捻起了一朵玫瑰花，平放在手心，像望着一颗跃动的心脏。

“你到底想说什么？”凛央子不耐烦了。

“她曾经是我的龙胆草，吻她，身苦，不吻她，心苦。”

“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凛央子起了杀心。幽灵狼同时呲牙示威。

龙霖伸手做了一个平复的手势，示意他们都不用紧张。

他悠然说道：“我曾经想把千寻强者的一面激发出来，做不了我的爱人，就做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吧。可是我又失败了。你发现没有？她在你身边就像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吃了睡，哭了笑。她既不会成为我的爱人，也不会成为我的对手。因为你的存在，她的一生与我无关。”

凛央子冷笑着说道：“只有愚昧的蠢材才会把心爱的人放到对手的位置。爱人之间怎么会争一个输赢？！”

“是啊，你是最终的赢家，你说的都对。可是你体会不到我经历过什么，就连一个对手的位置都会让我欣喜若狂……可惜这些都是过去了……”龙霖站了起来，捧着凛央子的衣裳与面具，在水池边的长榻上整齐放好，又用手爱惜地抚摸了一下。他知道这些都是她给凛央子准备的，既温暖又珍贵，是他可望不可及的礼物。

“凛央子。”他忽然叫他的名字，语调平和、自然。

凛央子依然怒视着他，不可能相信，也不可能亲近。

“我不再是你的臣子，也不会是你的奴才，你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别紧张，我不会要求你。我只是来告诉你，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这个天下由我执掌。我不会让它离乱，不会让它动荡，更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们。好好保护千寻，保护你的家人，凛央子，也请你好好保护自己，如果你不在了，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人可以真正安慰到她。好好陪着她，哄她开心，别让她流泪。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恳求。”

“我与家人的事不劳你费心，你顾好你的天下，别让她为难，也别让她觉得白白救你。”凛央子严肃地说道。

龙霖浅笑，不再逗留：“一言为定。”

说完这句，他轻轻走了出去。重重帷幕如水浪轻涌，留下他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再到紫阳阁来了，好好陪着她吧。”

温柔的话音，飘散在袅袅轻烟之中。

是夜，紫阳阁中薰的是兰花香，很清，很淡。薰香铜鼎边立着一双青铜鹤，鹤首对着空中拱廊，一轮明月洒下水一般的光芒。

龙霖在他最心爱最熟悉的一座宫殿中走远了，他把它永远留给了另一个男人。

在他建造紫阳阁的初心中，从来没有想到过今天。

但是今天真正来临，他也不会感到惋惜。

了知一切。

如幻影，如流云，如电，如魅。

他的鸳鸯梦，真的做醒了。

凛央子听见他的声音彻底消失，这才放松一口气，渐渐步入水池深处，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却无法让他的肌肉放松。

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有化不开的愁容。

直到千寻抱着女儿来到他身边，他才缓和一些。

“雪儿不肯睡觉呢，哄了好久还是这么精神。”千寻笑着说道，抱着女儿在池边坐下，取了一朵花儿逗她玩耍。

凛央子游到她膝边，将头埋在她的裙子上。

“怎么啦，累啦？”她抚摸他的头发，“累了就早点洗完睡觉。”

“玄灵武者怎么会累。”他苦笑，抬起头望着心爱的妻子，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处理完这里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要保证曼什纳与光明圣堂的平安，要保全冰砚斋的性命，要确定沉寐皇后没有从墓室中逃离。这些都完成后，我想首先找到千儿和玄武梦寒。然后再想我们要做什么。”千寻说道。

“前面几件事你都对龙霖说了嘛？”

“说了。也告诉了他光启者的预言。还有当我们探测翡翠地宫时，要用到雀丹颬的本事，他的三摩地火最有可能镇压住沉寐皇后。到时候我们得请上雀丹颬一起去。”千寻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在担心？那个沉寐皇后到底有多么可怕？”凛央子问。

“光启者的预言描述太真实了，让我很担心那一切真的会发生。尤其是传说中的沉寐皇后非常暴虐，非常善妒，就连她身边的宫人也经常衣不遮体，体无完肤。她制订了许多可怕的刑法，将人割了喉绑在水车上旋转，将兽皮缝在人皮上，将男人的器官割下塞进女人的身体中……总之，她无视生命，非常残酷。我自认我已经很残忍了，可她是我的十倍，百倍……”她说着，凛央子急忙抬手掩住她的嘴唇。

“别这样说，你不残忍。你可以把从前那样坏的我，改变成今天这样充满了爱和温暖。你一点儿也不残忍，千寻。”

“可是我们的缘分是用一个女孩的牺牲才换来的。”

“那笔血债，我们还给她了，不是吗？我们都知道错了，绝不会再犯。”

“我知道，所以我特别想救冰砚斋，救光明圣堂你懂吗？我不想再因为我自己连累到任何人。”

“我懂，我懂。”凛央子握住她的手，印在唇上深深一吻，“你所有的决定我都理解，我都支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老婆。”

千寻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即将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一个飞哨，幽灵狼一个激灵，纵身跃入池水中，欢快地朝凛央子游来。

“哈哈，怎么啦？”

“快洗澡啦你们俩。”千寻笑。

凛央子扭头抱住幽灵狼，“我的天啊，我这辈子还没养过宠物呢。忽然间的，一家老小还有只狼。”

“开心吧。”

“开心死啦。”凛央子大笑。

雪儿也跟着爹亲一起笑。

紫阳阁里欢声笑语不断。

龙霖站在紫阳花园中，远远听着，感受着，身披月光，处在他自己那个幽沉静逸的男人世界。他面色明亮，笑容柔和，呼吸着秋夜微微寒凉的空气，在繁华的宫灯之下，在绮丽的绣球花丛之间，像是一位超然出尘的花仙。

只是孤独如影随形，他习惯了而已。

一只白蝶悄悄停在他的肩膀与发丝上，他拈花而笑，洒脱离去。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