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央子匍匐在地，不敢起身，只觉得气氛凝重紧张，使人喘不过气来。

“朕，与千寻姑娘相见相识在你之前，她要朕携带粉与蓝色的紫阳花在西口集市等她。我从薄雾清晨等到日上三竿，她没有来，她已经潜到宫里，到你身边去了……”龙王霖说到过去，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两拍，疲惫无力，“自你回到蓬莱，与世隔绝。千寻与朕再次相逢，不期之遇，前途未卜，她却与朕结伴而行，经历几生几死的凶险磨难……月夜茸森林……以为会永远失去她的那个夜晚，朕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她身负重伤，却坚持叫我离开，她怕她会伤害我……”

龙王霖哽咽了。

“朕当时对她说：就像你明明知道召唤十万鸦军的捷径，明明知道可以很快见到凛央子的方法，你却故意当做不知道。她说，那不一样……朕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和我所做的一切，是一样的。她说她不明白，然后打断朕，她不愿意听，她选择逃避。但是朕一直清楚，玄武千寻，她对我全部的关心，是因为她也曾经喜欢过我！”

龙王霖苦笑着抹去眼角泪水，“可是这一切断送在谁的手上？”

凛央子无言以对，他听得出他痛苦、愤怒，但是他丝毫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这世上若没有你，朕不知道会少受多少血仇煎熬、折磨、苦难，这世上却偏偏有你，如影随形，如鬼如魅，寸步不离。你以为你真得是在守护朕吗？你就像是一个白色夜叉，吞噬着朕的全部心脏，朕的全部世界！朕拼得这天下！却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凛央子！”龙王霖一句高过一句，最终咆哮了。

凛央子一时间心如刀绞，但是白鸦天生不知道什么是眼泪，该怎么哭泣。心再痛，也不知道能如何表白。他伏地，他沉默，他忍耐，他不知所措。

“呵，呵呵……你什么也说不出来，如今你只会下跪，同朕表白你是如何如何的愚忠。呵……愚忠，虎啸顷金给你的契约，你丝毫不核查、不防备，就敢把别人设计的阴谋带回来给朕？你倒是真正的愚蠢啊！凛央子？无束当初到底是凭什么觉得你能干得力？你又有什么资格成为白鸦掌印？你曾经不是很有手段，非常高明嘛！如今为朕效力，却是这样窝囊无能！这就是你所谓的愚！忠！”

“臣……”凛央子刚想说些什么。

他立即打断了他：“你欠着朕一笔笔血债——兰玥！姜姝！兰桥！江南大堤崩溃后洪水夺走的生命，还有抢走朕最心爱的女人！却还自称是这世上对朕最忠心的奴才？！你以为你当年被困在鸦神宫是谁救得你？！是朕牺牲自己，满足了鸦神的欲望才换得你的自由！凭什么！凭什么？！！！朕在这世上！痛恨雀占鸠巢的龙王晸，都没有痛恨你多！你凭什么今天还有脸站在这里自称自己是对朕最忠心的奴才？！凭什么！”

龙王霖的怨气倾泻而出。

他骂的越狠，凛央子也越来越明白千寻说过的话。他们一定是真心相爱着，才会让龙王极怒于此。他痛苦沉默，面对着龙王霖孤独无应的怨责。

他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祸，也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完全不可能还回去。

他一个人能偿几条命？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辩解几句，再表达一下自己的忠诚，或者过来摇尾乞怜。”龙王霖恶毒的冷嘲热讽，痛恨的咒骂，几乎也快说尽了，但恶言恶语能做什么？言语不可能变成刀山火海，不能焚烧他，不能碎尸万段他。

即便他再像一个怨妇似的滔滔不绝，也不过是承认自己输了。

凛央子就算是舌头腐烂，一生沉默，也会是个赢家。

真难堪啊……龙王霖垂下头去，这番责骂与攻击，丢失的只能是他自己的尊严。

他变成了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毫无能力，只会打打嘴架。

真轻贱，他瞧不上自己了……

双手虚空握着，他也开始沉默，双眼失焦，心里又开始想念她，不知道她在何处。

死寂无声，良久又是良久。

凛央子深呼吸，鼓起勇气道：“臣无颜再为圣上效力，请圣上恩准，除去臣的白鸦羽，让臣以凡人之身离开吧。臣对千寻有许诺，不能留她们母子在西域孤立无援。”

呵……呵……龙王霖又是一通笑。

“你哪来的自信，与朕请求？哪来的自信，认为朕还能放你去见千寻？你是真以为朕不会杀掉你吗？”

“臣愿领死。因此臣一直禀明，恳请圣上留臣一条贱命在，确保千寻母子安然无恙，我自会回到这里受死。”

呵……一声冷笑，随即是寂静。

杀掉凛央子，与千寻只能一世为敌。凛央子必需死，但不能死在自己的手上。龙王霖眼中满是寒冷的杀机，他强忍住了。

“你过来。”

凛央子跪到他面前。

“转过去。”

凛央子调转身体。

龙王霖伸手，轻轻一摘，那片白鸦羽缓缓飘落在床沿上。

“这是朕第二次摘掉你的白鸦羽，你不会再有翅膀了，不会再回到这座皇宫。朕会颁布一道圣旨，不准全国任何一个人提供你钱财与马匹，你就凭自己的两条腿慢慢走到西域去吧。”

“谢圣上。”凛央子没有任何怨辞，“恕臣不能再侍奉圣上左右。”

“滚吧。”他侧过脸去，不愿再看他。

凛央子恭恭敬敬向他磕了三个响头，默默起身，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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