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玺阁】

影娘站在十张白玉基座前瞠目结舌，十张基座上放置有十个玉玺锦盒。很明显内有机关，若猜错哪一尊是真玉玺，一定会触动陷阱。好个守株待兔，影娘心想，莫不是这次要空手而归。她不甘心地往窗边退去。

轻轻推开窗子，看见远处有一个清华如松风水月一般的红衣男子朝天玺阁走来，一颦一笑胜似谪仙，身后跟着大堆的宫人与士兵。若论外貌，兰霖之美要更胜于他。影娘并不为此所动，只觉得这男人第一眼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鬼使神差决定留下来，潜藏在隐密的角落，想要观察他一下。

雀丹颬遣退宫人，独自踏进殿室，但也没有靠近十尊玉玺。他召唤守卫兵士询问，何故将玉玺安排成这样，却见一名兵士匆匆跑了出去，显然是向堺王通报。如此一来，雀丹颬确定是父亲做的陷阱，默默退到门外，不知思忖了些什么。

他再次走了进来，将门关上。

他轻轻呼唤道：“影娘。”

影娘躲在帷幕后的暗角里，不由诧异地一惊。

“你衣衫的香气，我刻骨铭心记得，广霍香叶与牡丹的香味。你在这里对吗？若你在，切莫触动什么，这里恐怕有危险。”他一边提醒道，一边用手轻轻去掀开每一重帷幕，想发现她的影踪。影娘又羞恼又愕然，不知为何愣在原地，待他一重重幕帘找了过来，离她越来越近，几乎就要掀起他们之间唯一一层屏障时。

燎空堺猛地推门而入，雀丹颬吃惊回头，强作镇定来到他面前，挡住影娘的方向。

“颬儿，你来看玉玺吗？”他阔步走到十尊玉玺间，意味深长地笑着，“这里十尊都非真玺。真玉玺在这阵形中央的上空，悬在梁上，你抬头瞧。”

果然今日登基是假，十尊玉玺也是陷阱，好歹毒的人。影娘心想。

“我重重防范就是怕白鸦再出现。”燎空堺说着做了一个手势，显然是要带他离开。

雀丹颬就势顺应着他，与他一道走了出去。比起让父亲发现影娘，与她为难，倒宁肯错过这一次见她的机会。虽未相见，他却深深觉得她就站在那层帷幕后面，一定在那里。因此不怨不恼，会心一笑。但也许这一切只是他思念过深后的幻觉……明明说过不想念她了呀……希望她快些安全离开。

他内心忐忑，却佯装无事，陪着燎空堺慢慢步下高阁。

影娘从虚掩的窗口看着父子两越走越远，眉头紧锁，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也许是对自己的气味太熟悉而忽略了，清冷的香味，确实是来自他说的那种花与叶。但他根本就是一个陌生男人，从未见过，为何喊她名字的时候，口吻熟悉亲昵？还要为她着想，劝她离开？

影娘拍拍自己的额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朱雀族男子诡诈，说不定是什么新的计谋。回想起来，真玉玺的线索才最重要，她走出帷幕，抬头看向上方，顶梁上确实悬挂着一只锦盒，就是它了。影娘踮脚一跃，轻松飞起，紧紧抓住它往下一扯，猛然间只觉得四周一片阴影笼罩而来，再一反应，全身已经被裹入铁丝网中，越挣扎裹得越紧，转眼从半空中跌下，全身被束缚得像是一条铁蛇一般。

她挣扎不脱，困了好久。

猛然间，燎空堺与侍卫们推门而入，燎空堺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将昊天王锏烧得通红，照着影娘的腿部铁丝烧了下去，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皮肉的焦糊之味，绝色美人受酷刑于此，在场所有铁翼营兵士皆面不动色，心硬如石。

影娘痛地嘶吼道：“畜生。我既落你手中，你宰了我便是。”

燎空堺冷冷哼了一声：“你果然没将我放在眼里，玩弄雀丹颬的感情，成为无耻的青龙细作，哪一条罪行都够千刀笔万碎你。”

燎空堺说着，将灼灼昊天王锏一下刺入她的右腿，连着铁丝一起捅穿，再拔了出来。影娘的右腿顿时现出一个烧焦的窟窿，此生都不可能再愈合。

影娘怎么受得这等屈辱，痛喊道：“老贼，你杀了我吧！”

“曾想过要亲手断你首级，现在想来，让你活下去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我恨不能亲手将你全身烙满窟窿！”

“啊！！！！你杀了我吧！”影娘痛吼。

“钉上！”燎空堺喝令道。八名手执铁锤的士兵走了过来，一掌长的铁钉分别钉入影娘的手脚，将她活活钉在地上。影娘痛的昏死过去。

“割破她的舌头，我此生都不要再听到她说话。”

燎空堺命令道。兵士们用匕首撬开了影娘的嘴。

他懒得欣赏他的战利品，甚至由心底觉得恶心。他阔步走了出去，看见雀丹颬不顾宫人阻拦正步上楼梯，雀丹颬抬头看见偷偷折返的父亲，觉得楼上肯定有异样，而且他刚才分明远远听到了影娘的惨叫声。他低头往上跑，燎空堺上前一掌将他推了下去。

“回去。”燎空堺强压怒火。

雀丹颬稳住脚步，忍着痛，抬头问他，“是不是我妻子在上面？！你拿她怎样了。”

“上面没有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恶心的细作。”

“你是不是偷听到我在屋子里呼唤她的名字？！上面就是影娘对不对？！你拿她怎样了？你折磨她了？你杀了她？！”雀丹颬方寸大乱，不顾一切往上冲，却又被燎空堺一脚踹了下去。

雀丹颬这一遭终于恼怒了，双手中用火焰变化出一副与昊天王锏一模一样的锏。

父子双锏相抵，怒目而视，眼看决裂一触即发。

“你……你……想为她杀了我吗？！”

雀丹颬不语也不收手。

“我苦口婆心劝你一万句！抵不过她一个名字？！”燎空堺怒不可遏的咆哮道，“她来偷你的玉玺，她手里还抱着那只锦盒！她带领白鸦祸乱我们！你那该死的妻子是青龙的内奸！你这个色迷心窍的傻子！瞎子！”

“你可以骂死我。把她还给我。若她负我，这世上能亲手结果她的也必需得是我。”雀丹颬双目噙泪。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燎空堺恨铁不成钢，对他伤心透了，一时间怨愤交加，竟也是老泪纵横。一场暴雪顷刻间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大风吹动着二人的火狐皮氅。气氛凛冽萧瑟，燎空堺想不到在这种时候，还要继续为了一个该死的女人与儿子对战，肝肠俱焚，“我真的不懂，每一次我们都像是达成了共识，结成了我理想中的钢铁联盟，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能变成一场空？”

有多大期望，就有多大的失落与痛恨。

他觉得自己濒临崩溃。

“我的兵还在屋子里头看守着她！你要再往上踏一步，我就叫他们立刻结果了她。你要是非她不可，就从我的尸体上踏上去。”燎空堺将锏一横，沧桑的面孔上却是泪水涟涟，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今天他的羞怨愤恼都到达了顶点，完全失控。

雀丹颬也清楚自己是疯了，见他泪水，手中火焰不由得熄灭了，他跪下去，向父亲磕头，“求求你，将她交还给我。”

啊！燎空堺嘶吼，“此刻下跪比杀了我更不能忍受！！！”

他高高举起锏，恨不能一下杀了他解恨，但那锏落到雀丹颬发丝上，再也无法压下去。

杀雀丹烎如此轻松，杀这儿子，竟有骨肉连心之痛。

燎空堺苦笑起来，笑声震得鹅毛大雪也在嗡嗡作响，整座皇宫盘旋着这中年人的苦痛之声。雀丹颬则匍匐在原地，纹丝不动。

“站起来！”燎空堺吼。

雀丹颬低着头，捉摸不出表情。

“堺王。”他忽然这样称呼他，“是要我以儿子的身份请求您，还是以君主的身份命令你？”

这一句的凉薄，差些让燎空堺手中兵器落到地上。

他想要儿子展现的帝王之威，竟是施展在他自己身上，怎不悲哀。

良久沉默后，他退让了。

“行……行……”他垂手，一瞬间强硬的心完全崩塌，显出老态龙钟与疲惫来，“话到这一步田地，从此刻起，你我君君臣臣……君君臣臣……再无父子之恩……”

他肩膀打颤，在原地眩晕了一下，强作镇定地说罢，含恨离去，一步也不曾回头。

天玺阁留下他凄凉背影，士兵见之无不唏嘘。

但没了阻挡，雀丹颬疾忙拔腿冲了上去，推开门看见昏死在地的影娘，满嘴是血，看着那四颗粗大的黑铁钉钉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看着她腿上焦痕狰狞的伤口。雀丹颬心如刀绞，忍不住扑上去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拔那铁钉，指甲都折断了也不肯松手。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妻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雀丹颬吼。士兵们乱了方寸。

雀丹颬双手鲜血斑斑，一声声痛哭，一次次看向影娘。

这时她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动着

他欣喜地凑近她，想与她沟通。

却听到她满嘴血肉不堪，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畜生，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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