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轻骑，顶着寒风，飞驰回长安城。得知他返朝，嘉懿和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一个个有喜有悲，嘉懿泣容未消，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他或恭喜他的话。

他的人和马终于出现，未见一丝颓靡困顿，下马，跪拜君王，嘉懿迎上去：“姐夫，快快请起！此次大胜，姐夫功劳卓著，朕代南珂子民谢谢将军了。”众臣顺着嘉懿的意思围过来恭祝得胜回朝，先道好事，粉饰太平，心里都在担心他想起伤心事而崩溃，他却安然无恙，似乎真的只是得胜回朝的将军，敬谢君王笑应众臣。

荀文若心知他是真难过，单独拉过他想跟他说些体己话：“林将军啊，节哀吧，难受也别撑着……”

他却笑，躬身回礼：“大人说笑了。在下得胜回朝有何可哀？而且……林府快要办喜事了，还要请诸位大人去喝喜酒呢。”

众人微鄂，他笑容依旧，仰头望向城头：“这种大喜的日子，城头挂那么多白花为何？都撤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嘉懿愣愣地望着他，摆手示意旁边人去撤白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扯下头上的白布扔在地上。对嘉懿说：“陛下，臣要娶亲了。”嘉懿不解，“什么？你要娶亲？她刚……”

他郑重地跪下来，拜礼：“臣要迎娶昭明公主，请陛下赐婚！”

嘉懿绷不住了，掩面而泣：“可是，可是她已经死了！”百官们赶忙劝道。

他毫不动摇，继续叩首，语气坚定：“请陛下赐婚！”

嘉懿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继续说道：“我许过她，长安城内，十里红妆，此生生死不相负。她走了，又有何妨，那就喜事丧事一起办吧。”

众人都心生悲痛，长安城下哀鸿遍野，他志向坚毅，嘉懿只好应许，下诏，择隔日吉时，长安城内第一大喜事也是第一大丧事，林古越将军从皇宫内迎娶昭明公主入林府，喜乐齐鸣，冥钱飘飞。

公主出嫁，公主出殡，都在这一天，这种日子南珂千百年来也只能历经这一回。百姓夹道观望，红色的车马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从林府出来，占了长安城内最繁华的整条街道，一路行进，蔚为壮观。

不知情的人问着：“这是谁家办喜事呢？这么风光？”

别人回道：“这是皇家嫁女儿呢，昭明公主，今日嫁进长安林府，能不风光吗？”

……

宫墙之上，他俯身眺望，喃喃自语，低沉的英语飘扬在这古老城池，无人能懂，本来在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懂。

“他来娶你了，你终于等到了，倩倩。”

“原来他也没办法留你在这世上。”

“也好，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吧。”

金殿已经布满了红绸，一樽楠木长棺陈列堂下，百官默声跪拜，约翰扑在灵柩边，望着里面安睡的人：“你穿这婚纱真美。”

“呶，倩倩，我不想你嫁给他嘛，最后再考虑一下约翰医生怎么样？你不要不说话奥，我跟你讲，你再这样我就抢婚了奥，让你嫁到美国去，直接进军好莱坞……”

“你个骗子，你真会演，你不说你能用神玉保住自己的命的嘛？就是为了把我哄走啊？你怎么能这样？你真不是个好朋友！我差点连你的婚礼都赶不上你知不知道？”

“卡！倩倩，导演喊卡了，这场戏拍好了，你睁开眼吧！就像你之前拍戏一样……”

他想伸手去触摸棺里人冰凉的身躯，热泪先滑落，伊人哭着给她补妆，拍了下他伸过来的手：“新娘子不能碰的。”

有宫女送来凤冠霞帔，约翰和伊人不约而同地推开，伊人说：“她已经穿好嫁衣了，她就是想穿成这样等我们公子来娶她，一直在等……”

迎亲的队伍进入皇宫，古越穿着红色婚衣走进来，见到许久未见的约翰也无所反应，专注地望着灵柩：“我来接她了。”

嘉懿上前：“姐夫，为了让你见她最后一面，到现在都还没封棺，你快去看看她吧，毕竟最后一面了。”

他说：“拜堂之前新娘子不能随便见的。陛下封棺吧，以后来日方长。”

众人都认为他已经痴傻，照着他的意思封棺，望着那些长长的钉子落下，约翰和伊人又痛哭了一阵，只有他，笑看新嫁娘。

他骑马行走在前，长长的队伍又开始吹吹打打，走在长安街头上，封起来的灵柩上系着红绸贴着喜字，伊人穿得很喜庆，今日她陪嫁，抱着系着红绸的灵牌走在新郎马后，约翰和她并肩走着，半路上接过灵牌边哭边走，伊人忍着哽咽劝他：“约翰大夫，这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的，我们得高高兴兴地将公主嫁出去……”还没说完自己开始痛哭。

路上的行人又在讨论：

“这怎么回事啊？这迎亲迎亲，怎么不见花轿只见棺木啊？这是迎亲呢还是送葬呢？”

“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这是林将军迎娶昭明公主呢，只是可惜啊，公主刚刚殡天，好好的一对玉人啊，到头来还是阴阳两隔，林将军痴情啊，就算是公主亡故了，他也要履行诺言娶公主过门，这般深情啊，世间少有啊……”

……

路旁的孩童，看着热闹，欢欢喜喜地唱起了童谣：

“谁家女儿花嫁，长安路上迎她。

红妆十里如霞，那人花轿宝马。

一路鲜花唢呐，一生伴君白发。”

他说过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便要将这婚礼办得足够盛大，一场红白喜事，轰动长安城，被传为奇谈佳话。那天文武百官无一人缺席，林府之内热闹非凡，宾客们穿着喜庆的衣服带着白绫，来到林府内，先道喜后道节哀。

吉时到，古越站在喜堂前，伊人抱着灵牌出来，在他的眼里她正牵着他的新娘。众人沉默不语，媒婆喊：“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一叩首！”

感谢天地成就我们的缘分。

“二叩首！”

感谢高堂成就我们的生命。

“夫妻对拜！”

感谢你来到我的世界里。

“礼成！送入洞房！”

他看看伊人怀里的灵牌，对泣不成声的伊人说：“把她交给我吧。”抱紧灵牌进入新房。这几日他都不敢进入这间房歇息，只命人将它布成新房，房内装点一新，只有书案上的梅花笺未动，他看到了那八个字：“天上人间，分别两宽。”

他说：“可是我不愿与你分别。”

迎亲之后就是送葬，众人换上了丧服，府里的红色迅速地变成了白色，喜乐一歇，哀乐奏鸣。他给自己换上白色的丧服，给灵牌换上白色的绸布，放在堂上的香炉前。

长安街上飘起白色的冥钱，像刚刚消融的那场大雪一样。他想起，在玉门关，她也曾这样为他送过葬，他痴痴地想：“能为对方送葬，这种夫妻可是世间仅有，歌倩你说是吧？”

棺木入土，众人悼念哭丧完毕，相继离去，他跪坐在墓碑前，亲手一笔一划地镌刻“吾妻莫歌倩之墓”。

“林古越！我不要看你的遗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陪着你，陪着你生，陪着你死！”

“这碑上刻着你的名字，那时我便想，如果碑下埋的真是你，那我就亲手在这旁边挖一个坑埋下自己。”

……

玉门关，昔日斯人的话声声在耳，他们说好一起活，相互依活，如今他却亲自将她葬下。

他没有疯也没有傻，只是一直都有一个方向，她去哪他就去哪，此生没有分离哪来伤悲？

“你次次让我活着回长安，我都做到了，我让你等我回来你怎么就做不到？你要进皇宫，我到皇宫里去护你，你喜欢嘉兴，我在那为你安好了家，你被劫去了博襄城，我带大军去攻城把你抢回来，你跟他去了幽州，我杀进北梁宫殿去找你，你消失了一年，我等了一年寻了一年，如今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以为我就追不上你了吗？等着，我们很快便能再会……”

他侧身依偎着高高的墓碑，自言自语，良久，起身，拿起地上的铁锹在陵墓旁挖掘，挖出一个又深又长的洞穴，他扔了铁锹，躺进了坑洞里，望天长舒一口气，拔出了腰上的匕首，闭上眼，锋利的刀锋对着颈项上的脉搏……♂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