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是好心，可此刻的南宫倾滟已然有些恍惚，仍沉浸在刚刚言卿与段玉恒的只言片语中。她一把甩开小绿的手，没控制住力道，连带着小绿的人也一起甩了出去。

这一下甩的不轻，小绿几乎双脚离了地，飞身摔倒在榻上。在听到榻上的人吃痛地叫了几声后，南宫倾滟才慢慢恢复了过来，抿着苍白的唇，回到了开窗旁的桌案前坐下。

小绿惊恐地从榻上爬起，忍着全身酸痛，一时不知该进该退，眼前的主虽然有钱，但看起来喜怒无常，若是忽然发作杀了她，那就是挣了再多的钱也没命去花啊。

南宫倾滟的神色已经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榻上一脸苍白的小绿，淡淡问：“没事吧？”她没有解释什么，也无需对他人解释什么。

小绿忐忑不安地回道：“奴……奴家没事。”似乎想笑，只是身上痛地厉害，勉强牵起的笑意已经不复之前的柔媚。

南宫倾滟点了点头，转回目光，看着楼下依然热闹的大厅，听不出喜怒地问道：“下面还没结束吗？”

见她似乎恢复了正常，小绿咬着下唇吃痛从榻上起身，乖顺地走到南宫倾滟对案的方向，施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公子，还没有，今日楼中来了约莫五百名客人，至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名客人回答了清婉姐姐的问题，尚还有自愿未答者。”

此时，离南宫倾滟去偷书信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楼中大厅却依然热闹盎然，不断有人吟诵所做的诗词，企图引起高台上花魁娘娘的青睐。

而花魁清婉的目光却一直瞟向二楼某间雅室的开窗，南宫倾滟知道她是在等一人，而那人迟迟没有开口。

照这模样，那人不开口，清婉也必是不松口判输赢，这场热闹的花魁献艺怕是要等到子时以后才能散去。

又是一个可怜人，若真有心，早便开口为清婉解了围，何须硬生生拖了上百人而缄默不言。

南宫倾滟叹了口气，她现在心中乱搅如麻，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回府，冷一冷如火山爆发的脑袋，但也知道现在走太惹人注目，搞不好墨书就正带着人在怡香楼门口等着她自投罗网，所以还是等结束，随着人群浑水摸鱼出楼最为安全。

转回目光，她点了点头，示意小绿坐下，出于刚刚失手的愧疚，多取了几张银票搁于桌上，淡淡道：“找个大夫看一看。”

小绿低着头，再不像之前一般随意放肆，小声地道了声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青楼被客人虐待那是常事，只是打人后还能温声赔罪劝姑娘找大夫的着实不多，她忽然又觉得眼前的许公子没那么可怕，也许，只是因为一时心情不好？

她咬了咬因为害怕而微微失了血色的唇瓣，小心谨慎地试探问：“公子，您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随即眼神似不经意地扫过南宫倾滟褶皱犹印着水痕的外裳，娇媚的眸子里有猜测有不解。

南宫倾滟沉着脸没有太多表情，随意道：“在茅厕与人打了一架。”

小绿捂着小嘴，惊讶“啊”了一声，再次看她外裳上的水痕时，眼神登时就变了，尴尬地似乎能飘出茅厕的味道来。

“公，公子可要换件衣裳？”小绿的目光不时瞟向外裳上的水迹，话音中说不出的窘迫。

南宫倾滟矢口拒绝：“不用。”

她根本没有多想，因为没有看小绿，所以也不知道她古怪的眼神，只双眼无神地凝着台下某处，目无焦距，似是失了魂。

心中不知从哪飘出一句话，漫漫一整楼的男人，全部都是一样，傅子楚与他们也都是一个样。

屋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大厅的吟诗颂词叫好欢呼声还在继续，越发衬得雅间一片死寂。

看着南宫倾滟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愣地靠在窗边，看窗外却一样不发，小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在桌下的双手摩搓着裙裾，想要说些什么引恩客开怀，可又怕对案的人突然发疯出手。

想了想，牵过一旁的琵琶，柔声道：“许公子，奴家为你弹采莲曲吧。”

想着来客之前反复要听采莲曲，心中必是喜欢的，从来客心仪的小曲下手，必能取悦客人，宽慰他心。

可未料想，话音刚落，南宫倾滟杀人般的目光紧随而至，冷地似腊月冰天雪地，让小绿拿着琵琶的手不由一颤，差点把琵琶丢在了地上。

小绿惊慌失措地张了张口：“公，公子……不喜欢听吗？”她都要哭了，刚刚明明反复要她弹唱采莲曲，怎么才出屋上个茅厕，就似和这曲儿结下了血海深仇一般。

南宫倾滟自知失了仪态，瞥回目光，冷冷道：“不喜，换首其他曲子。”

小绿提心吊胆地问：“那，那公子想听什么？”

南宫倾滟脑袋磕在窗扇上，问：“白头吟，会吗？”

小绿微愣，咬了咬唇道：“会的。”又有些不确定地问：“公子要听白头吟？”

南宫倾滟点头，摆手道：“奏吧。”

琵琶声漫然响起，比起之前所奏的采莲曲要悲了许多，女子清泠的声音随后而出：“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

白头吟，听名字或许会认为是首白头到老的恩爱曲，晓其故事的人却知道这是某妇在知道丈夫有二心时，所做出的决绝曲。

小绿当然也知道所唱曲子的含义，所以才会有刚刚那么一问，此曲多是闺怨妇人所听，还真没见过哪个寻欢作乐的男人会点这么一首幽怨凄哀的曲子。

一遍奏完，南宫倾滟让她继续接着奏，又是如之前一般反复一只曲子，小绿心中捉摸不定，却又不敢再多问，只恨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多嘴，现在好了，整个屋子都是幽怨琵琶声，比起刚刚的气氛更加沉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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