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香楼一楼大厅‘人’字黄梨木大梯正下方，搭了一处临时的高台，波斯绣花地毯铺地，台上点缀花树香案，香岸上设一尊古琴，桐松木为面板，梓木为底板，外髹以朱红大漆，只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

古琴旁，四脚青铜兽的香炉里飘出缕缕蜿蜒白烟，伴随着袅袅如烟的轻纱和忽明忽暗的灯火，衬得从后台翩翩而来的红色身影如真如幻。

在红色身影出现的一刹那，楼中瞬间转为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高台上的倩影，想要一窥佳人芳容，呼吸声似乎都因期待与兴奋而变得沉重。

南宫倾滟淡淡扫过一眼那抹红色身影，挑起一边眉头，心道怡香楼难怪能成为皇都第一的青楼，先不论花魁姿容到底如何，单这一手欲擒故纵，就能吊足了在场大半男人的胃口，越是神秘越引得人心中奇痒难耐，想要一窥究竟。

不过她不是男人，对花魁到底长的什么样也没多大兴趣，只一眼后便将目光投到高台一边。

一旁的小绿殷软哝着声音介绍道：“许公子第一次来怡香楼，想必还没见过清婉姐姐。”

南宫倾滟半搭着眼皮瞧着，懒懒说：“哦？花魁娘娘叫清婉吗，倒是个好名字。”

依稀记得松枝说过，怡香楼的花魁似乎坠过胎，还差点去了命，最后还是言卿出手相救，把她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指了指台上的丫鬟，开口问：“那个丫鬟叫什么？”

随着花魁上台，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也随之上了高台，垂眉顺目跪在轻纱香案前。虽依然瞧不清花魁的长相，南宫倾滟却能瞧清丫鬟的长相，年龄应该在二十上下，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只是气质上太过畏缩小心，和已经坐在香案前慵懒调琴的花魁比起来，差了太多。

南宫倾滟好奇，依着青楼做生意精打细算的理念，过了及鬓之年的丫鬟几乎都转做了姑娘，能在二十上下还做丫鬟的太过少见。

譬如松枝，之前也是花魁的丫鬟，年纪长足了，随即被老鸨逼为娼妓。

小绿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回道：“那名丫鬟叫做藏凤，近日才入得楼内，本来按规矩是要做姑娘的，清婉姐姐却看中了她，留她在身边为丫鬟，楼中一向顺着清婉姐姐，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丫鬟驳了她的兴致。”

南宫倾滟又多看了藏凤一眼，心道莫不是花魁清婉的故人，所以才这般袒护？

不过这些都是随意想想，不管她的事，她也懒得去花心思。

楼下高台，轻纱后的红色身影已经调好音弦，十指轻轻拨谈，泠泠之音，浑厚而又不是轻灵，遥遥兮如临高山流水。

半晌，曲毕，语音却绕梁不绝。

众人拍手叫好，欢呼声一浪拍过一浪，台下的男人们，管他听懂的没听懂的，单冲着花魁的名头，这场是捧定了，搞不好今晚一亲芳泽的便是自己。

等到叫好声慢慢歇下后，高台上的清婉盈盈起身，丫鬟藏凤见状，立刻上前拢开轻纱，清婉从轻纱后翩翩而出，灯火在一瞬间聚集了起来，照亮了那张期待了一整晚的芳容。

芙蓉为面柳如眉，樱桃为唇星做眸。

美是肯定美的，比起南宫柔的姿色还要稍胜一筹，不过在见过不少俊美不似凡人的南宫倾滟眼里，并不觉有多少惊艳，最起码宫里的几位贵妃娘娘，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是稳稳胜过花魁清婉。

清婉敛裙做礼，浅淡一笑，娇媚道：“奴家在此先谢过众位今晚捧场。”

随着她的话，台下开始躁动起来，各处角落都有声音蹦出。

“是我等三生有幸，能亲耳听见清婉姑娘的琴声。”

“早闻花魁娘娘貌冠皇都，今日一见，才知娘娘不仅貌美，女才更甚。”

“南宫家的小姐怕也及不上清婉姑娘。”

……

听到自己的名儿，南宫倾滟眼角微微一抽，自她及鬓之年，皇都中众贵人便给她加了个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名号。

前世里还曾暗自得意过，再活一辈子，也看清楚了，名号其实大半是看在南宫延平的面上才加在了她头上，所以这辈子也不甚在意。

不过今日却拿着这一茬，把她拿去与一介青楼女子相比，确实有些恼人了。

眼角瞟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名青衣书生打扮的男人，站在大厅朝后处，一双眼睛发着光瞅高台上的倩影。他的儒裝洗的干干净净，不过从褪色的布料可以看出，是件旧衣服了。

正打量间，忽见那名书生捧着左边脸猛地歪过脑袋，尖声大叫了一声痛，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

书生惊惶地左顾右望，大声道：“谁，谁暗算我？”

他捂着的半边脸在说话的一瞬已经红肿如刚出炉的寿包，看着都让人觉的牙关发疼。

众人的注意全在高台上，没人搭理他的话，不多久，书生高声质问的声音便淹没在浪潮般的欢呼叫好声里。

南宫倾滟眸子一转，看向二楼某处的镂花开窗，如果她没计算错，刚刚就是那处开窗飞出一只核果，正好打在了楼下书生的侧脸。

她挑了挑眉，忽然对那处雅间主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你可知那里的客人是谁？”她指了那抹开窗问小绿。

小绿眼神躲闪，有些尴尬地说：“怡香楼的规矩，不能透露贵客的身份……”

南宫倾滟心中一动，提及规矩，那小绿定是知道那屋的人是谁了。她牵了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绿，从钱袋中又取出数张百两银票。

“规矩可以变通。”

小绿见到银票，挣扎不过一瞬，咬了咬银牙下了决定。

“那一处屋中是兰国的玉恒皇子和言公子，奴家刚刚就是从那间屋中出来，所以才会知晓。”

南宫倾滟微微一惊，没想到洛玉恒会和言卿一起来怡香楼，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傅子楚是不是也在那间屋中。

小绿偷眼瞟她，小声补充道：“许公子，质子殿下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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