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幽。

陆承谨站在走廊里的窗户前，半张脸在月光下，另外半张则在阴影之下，说不出的晦暗，以至于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看着窗外，双眸漆黑，眸色幽沉。

“告诉我，两年多前，我出事的前三个月，也就是我生日那晚，陆承谨，你在哪？”

脑海中，她的质问一遍又一遍回放，尤言在耳。

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悄然握成了拳，陆承谨薄唇已然紧抿成线，下一秒，有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怎么可能会忘？

那晚……

“陆总。”

周尚的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

一根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毫无预警的打断，陆承谨回神。

“陆总，”推着轮椅靠近，周尚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自然也看的出他的心情很不好，“您站在这很久了，没事吧？”

气氛像是突然变了变，气压瞬间变低。

周尚担忧皱眉：“陆总……”

“没事。”陆承谨打断了他，他转身，扫了眼周尚。

“陆总，我没事，小伤而已，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看出他眼底闪过的情绪，周尚露出无所谓的轻松笑意，“谢谢陆总。”

喉结一番滚动，但陆承谨终究没有说什么。

跟在他身边多年，周尚自然比其他人要多了解他一分。

“陆总，”试探着，他小心翼翼开口，“我听说明天我们回南城，江小姐她……情况还好吗？她刚刚醒来，是不是再等等？”

回应他的，是男人愈发深暗的脸色，以及沉默。

就在他以为男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低沉喑哑的几字被吐了出来——

“她要求的。”

周尚一愣。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在里面听出了自嘲的意味。

陆总……从不会如此。

气氛再度变化，气压已经低到让人觉得沉闷。

换做从前，周尚不会再说什么。

但现在……

“陆总，”无意识的舔了舔唇，他看着这个神色晦暗的男人，终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口，“不如，您听我一句劝吧，别再逼江小姐了。”

话音落下，陆承谨眸色瞬间暗到极致，周身更是像笼罩了一层冰寒一样，足以冻伤人。

周尚没有胆怯：“陆总，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您对江小姐是什么样的感情，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从我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讲，您……不能在这样和江小姐僵持下去了，这样的僵持，只会让江小姐恨您，离您越来越远。”

感情的事，或许旁观者永远不能理解，但如今，陆总和江小姐身为局中人，他们才是最不理解对方的人。

周尚叹息。

“陆总，”他诚恳继续，再开口，声音有意识的控制着低了不少，“我不知道您和江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若是还这样下去，除了两败俱伤，很难有其他结果。”

两败俱伤……

陆承谨眉目间骤然染满阴郁。

周尚发现了。

想到另一件事，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陆总，您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江小姐，三年前你们就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她……”

“够了。”

冷冽的嗓音暗含警告，从周尚的角度看去，看到的是陆承谨下颚的异常紧绷。

“抱歉，陆总。”他低头。

“好好养伤，这件事，不用管。”冷冷的扔下这句，陆承谨转身就要走，不想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季砚的脸。

四目相对。

气氛骤变。

最终，是面无表情又像是在隐忍的季砚打破了沉默：“周尚说的是真的？三年前……江胭就成了你的妻子？”

“是。”陆承谨没有否认。

季砚定定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一样。

饶是他向来极能控制情绪轻易不外露，但这一刻，他还是愣住了。

说不震惊，是假的。

良久。

他眼眸微动，低声询问：“那……盛夏呢？你和她……”

“不是。”

好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温凉两字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季砚皱眉，还想说什么，面前人已大步离开。

挺拔的身影，此刻却像是承载了很多。

“承谨！”短暂的恍惚后，他紧跟着追了上去。

一旁，周尚见状很是懊恼，尽管他知道季医生不是外人。

但……

担忧的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再也消失不见，他才转动轮椅准备回病房。

却不想，才转身，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一张清秀又明艳的脸，眼睛似乎还带着笑！

她是谁？

眼底划过防备，周尚不动声色开口：“你……”

“你也认识季医生的，对不对？那你能告诉我，他说的盛夏是谁么？”一手搭在轮椅上，另一只手手指无意识的在自己唇畔周围敲着，季昕笑盈盈的截住他的住追问到。

季医生？

她都听到了什么？

心头不安的跳了跳，周尚神色一凛，又不着痕迹敛去，这才用沉稳的口吻反问道：“盛夏？我不知道。抱歉，这位小姐，我要回病房了，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季医生。”

说罢，他用了巧劲拿开了季昕的手，随即推着轮椅迅速离开。

季昕一个不妨，差点就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周尚已然走远。

“喂！”

她对着周尚的背影喊了声。

没有回应。

季昕下意识的想要追，然而刚迈出一步，她就停住了。

转身，她看向了季砚和陆承谨消失的地方。

“盛夏……”低声重复，她磨了磨牙，“难道……她就是季砚那个伪君子心里的女人？两男争一女？那……那个重症病房的女人又是谁？”

“盛夏……”

自言自语一番，季昕仍是没有想出头绪。

蓦地，她眼睛忽的一亮！

“有了！”自信的笑意从脸上漾开，她得意的挽了挽唇，接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两个人呗！一个叫盛夏的女人，她应该是季砚的朋友，从这方面着手。还有，再帮我查一查季砚一个姓陆的兄弟，南城人。”

通话结束，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明显了。

嗯哼。

她想，她有办法接近那个男人了。

她季昕心心念念了两年的男人，好不容易重逢，怎么可能让他逃脱呢？

心中有了主意，季昕觉得这几天的坏心情瞬间就一扫而光了，开心的哼起了歌，她脚步轻盈的欢快离开。

很快，走廊里再度恢复安静，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人在这里说过话。

一切，似乎都还是那么正常。

翌日，傍晚。

夕阳西下，热意依旧。

江胭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了南城，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全程，她没有说一句话。

陆承谨亦是，除了在需要给她喂饭和喝水的时候会简单说几个字。

“晚上我就睡隔壁，有事叫我，医生和护士也会及时赶到。”

恍惚之际，她听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算是今天一天来，她听到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江胭回神。

她感觉到了男人落在她身上的幽沉视线。

条件反射的，她别过了脸。

“明天，我要见到子衍，郁远，还有简兮，我要确保他们没事。”面无表情的，她冷淡的说道，而后又在下一秒自嘲反悔，“简兮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吧，那就算了，我不想让她担心。”

陆承谨就站在床边。

从始至终，他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所以，就算她的神色以及情绪变化再微小，他都捕捉到了。

尤其……

“好。”他同样冷淡回应。

江胭在被子之下的攥紧的手指悄然松开。

“我要睡了。”她下逐客令。

而她眼中蓄着的，依旧是对他的排斥和厌恶。

陆承谨看得清清楚楚。

“好。”胸腔愈发沉闷，他几乎是从喉骨深处艰难溢出了这一字。

但话落，他却舍不得马上离开。

江胭感觉到了。

刹那间，她只觉有股难以形容的怒火从心底最深处蹿了出来，横冲直撞的折腾她。

“咔嚓——”

就在她即将忍不住之际，门关上的声音响起。

呼吸微滞，下一秒，江胭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继而，她两眼放空。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哪怕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都无法让她入眠。

因为……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两个梦，以及……陆承谨的那个回答。

但她不知道的是，同样没睡的，还有陆承谨。

他站在她的卧室前，一站，便是一整晚。

……

第二天，在医生检查完身体后，江胭终于见到了郁远。

“大小姐。”

熟悉声音传来的时候，江胭忽的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她有意识醒来的情形。

那次，他也是这般恭敬又惊喜的叫自己大小姐。

一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变过。

但几个月……

江胭放在被子上的手不由紧了紧。

“郁远，”直到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才低声开口，“留在我身边，太危险，无论是未知的前路，还是就在眼前的陆承谨，都……我找你，是想说，你不必守着那个承诺，你可以离……”

“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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